江知梨站在正厅中央,手里拿着红木匣子。她没看任何人,只把匣盖打开,取出那张联名书。
纸页摊开,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你们七人联名劾我,说我不配掌家。”她抬眼扫过在场的族老,“可祖训写得明白,三人以上参议主母,须有实据三项。若无证据,即为构陷,削族籍,夺供奉。”
三叔公猛地站起身,“你胡说什么!我们是为侯府清肃门风,怎会是谋反?”
“我说的是哪一条?”江知梨不急不恼,“是你耳朵聋了,还是心虚了?”
她把联名书往桌上一拍,“名字都在这儿,签名画押,日期清楚。你们要告我专权、欺压长辈、勾结外臣——三条罪名,每条都得有凭有据。来,当着众人的面,一条条拿出来。”
没人动。
另一位族老干咳两声,“这……规矩虽有,可多年未行,怎能拿来压人?”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江知梨冷笑,“可你们要用它来压我时,它就该作数;等我要用它自保,你们倒说它不算了?”
她转身从匣中抽出一份单据,“这是账房抄录的礼单。三叔公收了陈老夫人送的金耳坠一对,值银二十两。二婶婆拿了玉镯一只,转头就在外面说我苛待婆母。这些,算不算勾结?”
三叔公脸色发青,“你血口喷人!那是节礼往来,哪家没有?”
“节礼?”江知梨又拿出一张证词,“西院小厮亲笔画押,说你让他传话,只要我在祠堂低头认错,事后分他五两银子。这也叫节礼?”
那人往后退了半步。
江知梨继续翻,“还有私调粮草。二十石米,名义上赈灾,运单上有你的签字,也有陈老夫人的私印。可那些米去哪儿了?查了三天,根本没出府门。现在还堆在后仓,封条都没拆。”
她盯着三叔公,“你是想拿这些米做什么大事?等我被赶下台,好自己掌库房?”
“我没有!”三叔公声音拔高,“你这是栽赃!是报复!”
“我还没说完。”江知梨抽出最后一份文书,“这是伪造的信件底稿。笔迹是我的,可墨色新旧不符,纸张也不同。账房老张认得我平日用的笺纸,一眼看出是假。他还记得,那晚是你亲自去取的印泥盒子。”
她顿了一下,“你说我勾结外臣,指的是前日我见了城南林家人?可林家与沈棠月有远亲关系,不过是问几句近况。你要说这就叫图谋不轨,那全京城一半贵妇都能定罪。”
厅内一片寂静。
几位族老互相看了看,有人低下头,有人移开视线。
江知梨合上文书,声音不高,“你们七个,一个收钱,一个散谣,一个造假,一个调粮。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对着我来。现在反倒说我跋扈?说我狠辣?”
她看向门口,“周伯,进来。”
周伯拄着拐杖走进来,身后跟着三位老仆。他们穿着旧衣,站姿却挺直。
“这三位,”江知梨说,“一位守了三十年库房,一位管了二十年田庄,一位替侯府跑过十七年外务。他们不是族老,也不是亲戚,但他们知道什么叫忠。”
她指着桌上的证据,“你们今天要是能驳倒我一句,我就当场交出执事牌。可要是你们说不出半个理字——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三叔公嘴唇抖着,“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们!我们是长辈!”
“长辈?”江知梨反问,“我嫁进陈家三个月,陪嫁被吞、院子被搜、话都说不出。你们一个个坐在这儿喝茶吃点心,说我失德?说我无能?”
她往前一步,“今日我站在这里,不是求你们点头。我是来告诉你们——侯府的规矩还在,轮不到你们随意篡改。”
她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块木牌,正面刻着“侯府执事”,背面编号清晰。
“这是我昨夜重新刻的。”她说,“从今往后,府中事务由我一人决断。若有不服者,可依祖训提告。但我提醒你们——告我,就得按规矩来。少一样证据,就是你自己犯族规。”
她把木牌放在桌上,正面对着众人。
没人说话。
许久,一位族老低声开口:“这事……是不是太重了?”
“重?”江知梨看着他,“你们联手逼一个主母下台,还想轻轻放过?”
另一位族老咳嗽几声,“我们也是听陈老夫人说,你行事太过,怕坏了家风……”
“所以你们连查都不查,就跟着签字?”江知梨打断,“她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那你们和她的奴才有什么区别?”
两人不再言语。
江知梨收回目光,“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证据我会存入祠堂暗格,由周伯与三位老仆共同看管。若有谁想再翻案,随时可以来查。”
她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老夫人被人扶着走进来,脸色铁青。她挣脱丫鬟的手,直冲江知梨面前。
“你敢!”她手指颤抖,“你竟敢拿族规压我?我是陈家几十年的老太太,你说削就削?”
江知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我不是压你。”她说,“是你先动手的。”
“我为你陈家生儿育女,撑起门户,你现在反倒要踩我头上?”陈老夫人声音尖利,“你不过是个外姓女子,嫁进来才几天?就敢妄自称尊?”
“妄称?”江知梨从匣中抽出那份联名书,甩在她脸上,“你联合族老要废我,现在倒说我妄为?”
纸页落在地上,陈老夫人低头去看,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私印痕迹。
她脸色骤变,“这……这不是我写的!是有人仿我的印!”
“哦?”江知梨冷笑,“那你倒是说说,谁敢冒用你的印?谁又能进你的书房,拿到你的印泥盒子?”
“一定是你!”她指向江知梨,“是你设局害我!你早就想夺权,故意引我出手!”
“我是故意的。”江知梨点头,“可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跳进来?我还没动你一分银子,你就急着拉人告我?你不贪图什么,慌什么?”
“你——”陈老夫人喉咙一哽,胸口剧烈起伏。
“你若真为家风着想,大可私下劝我。”江知梨语气冷下来,“可你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找人写联名书,是散布谣言,是调动粮食准备另立门户。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没有……我没有……”陈老夫人喃喃后退,手扶住柱子支撑身体。
“你有的。”江知梨走近一步,“你心里清楚,这一局,是你先挑起来的。现在败了,就想赖别人设套?”
陈老夫人猛然抬头,眼里泛红,“我是一片好心!我想保住陈家!你一个外来的,懂什么?”
“我不懂?”江知梨反问,“那你告诉我,是谁让我陪嫁被吞?是谁让外室住进西院?是谁纵容儿子打骂妻子?你说你为陈家好,那你做的每一件事,哪一件不是在毁它?”
“你闭嘴!”陈老夫人尖叫,“你这个毒妇!狠心肠!我儿子怎么会娶你这种人!”
“你儿子?”江知梨嘴角微扬,“你那个儿子,为了个外室能把我毒杀未遂,你还指望我对他有情?”
这句话落下,全场一静。
陈老夫人瞪大眼睛,“你……你说什么?”
“我没说错。”江知梨盯着她,“那碗粥里的东西,查出来了。是你厨房的人经手的,是你贴身嬷嬷送去的。你以为做得干净?可那勺子上留了油渍,验得出药味。”
“不可能!”她摇头,“我没有下令!我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江知梨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那天早上,只有你派人催我喝粥?为什么你特意让云娘临时换班?为什么你儿子动手前,你刚好去了佛堂烧香?”
她一步步逼近,“你以为我看不见?你以为我是瞎子?”
陈老夫人踉跄后退,撞在柱子上。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喘不上气。
“你……你……”她手指着江知梨,整条手臂都在抖。
突然,她身子一软,整个人滑倒在地。
“老太太!”丫鬟惊呼,扑上去扶她。
她口唇发白,呼吸急促,眼神涣散。
“快!去请大夫!”有人喊。
两名仆妇架起她,匆匆往内院走。
江知梨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那张跌落的联名书,被风吹起一角。
“把她抬回去吧。”她说,“让她好好躺着。从今往后,不必再来管事。”
她转身走向主位,坐下。
厅中众人低头站着,没人敢走,也没人敢说话。
江知梨拿起茶杯,吹了口气。
“今日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她说,“以后谁想告我,照规矩来。证据不够,就别开口。”
她放下杯子,目光扫过全场。
“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