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舟骑马进了城门时,天还没亮。守城的兵卒远远看见那面旗帜,立刻抬手示意放行。他身后跟着一队骑兵,个个盔甲带尘,脸上有风沙磨出的红痕。
城中街道空无一人。马蹄声在青石路上敲得清脆,惊醒了沿街几户人家。有人推开窗缝往外看,认出是边疆回来的队伍,赶紧又把窗关上。
沈怀舟直奔宫门。他在殿外下马,将战报卷轴交到值守太监手里。
“请转呈陛下。”他说,“此为北境大捷实录。”
太监接过东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年轻将军站在晨光里,铠甲未卸,腰间佩剑沾着干涸的血迹。他没说话,只是站着等回音。
半个时辰后,内廷传出话来——皇帝召见。
沈怀舟整了整衣甲,抬步走入大殿。百官已在列,三皇子站在左侧首位,目光落在他身上。
皇帝坐在上方,手里拿着那份战报。他看完最后一行,抬眼看向殿下的年轻人。
“三日前,你率三千轻骑夜袭敌营?”
“是。”
“斩首八百,俘获敌将两名?”
“属实。”
“而后设伏山谷,引耶律洪主力深入,再以火攻断其退路?”
“火油由斥候提前埋设,风向有利。”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拍案而起。
“好!这才是我朝将领该有的胆识与手段!”
满殿文武无人敢接话。几位老将低头不语,手里的象牙笏板微微发颤。
皇帝盯着沈怀舟:“你父亲当年镇守北疆,今日你所作所为,不辱门风。朕问你,若授你正三品昭武将军,领北境防务,可敢担此任?”
沈怀舟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臣愿效死命。”
“准。”皇帝当即下令,“即日起,擢升沈怀舟为昭武将军,统辖北境五营兵马,节制边关守将。”
朝会散后,消息迅速传开。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位年轻的将军如何一夜成名。有人说他用兵狠准,连敌军自己都没想到会被反包围;也有人说他冷面无情,抓到叛逃士卒当场斩首示众,震慑全军。
江知梨是在府中听闻此事的。她正在翻阅一份账册,云娘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抄来的圣旨副本。
“夫人,二公子被封将军了。”云娘说,“掌北境兵权。”
江知梨放下笔,接过纸看了一眼。她嘴角动了一下,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云娘等着她的反应。
过了几秒,江知梨才开口:“皇帝的心思,终于定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阳光正好,照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树上。树叶晃动,影子落在她脸上。
“从今天起,没人再敢说我们江家无人。”她说。
她转身坐回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信很短,只说家中一切安好,叮嘱他注意饮食,勿因军务过度劳累。
写完后,她吹干墨迹,封进信封。
“派人送去边关。”她说,“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
与此同时,边疆军营中,一场新的会议正在进行。
沈怀舟站在沙盘前,几名副将围在一旁。沙盘上插着红蓝小旗,标示敌我位置。
“耶律洪虽败,但主力未损。”一名副将道,“他退回山谷后闭营不出,恐怕另有图谋。”
另一人点头:“属下怀疑他是故意诱我们深入。那边地形复杂,一旦中计,援军难至。”
沈怀舟盯着沙盘,手指轻轻划过一条山道。
“他想打消耗战。”他说,“拖住我们,等冬雪封路,粮草不济,自然退兵。”
“那我们怎么办?”有人问。
沈怀舟抬头:“传令下去,加固营地防御,每日派斥候巡查四周。另外,调两百人去后山挖地道。”
众人一愣。
“挖地道?”
“对。我要他们在十日内打通通往敌营后方的通道。”
“万一被发现?”
“那就让他们发现。”沈怀舟看着远处的山脉,“我要他们知道,我不急。”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士兵们开始日夜轮班挖掘。沈怀舟亲自巡视工地,检查进度。
到了第五天夜里,一名斥候飞马回报——敌营有动静,部分兵力悄悄撤离。
副将赶来报告时,沈怀舟正在擦拭佩剑。
“他们走了三分之一的人马。”副将说,“方向是西北方。”
沈怀舟停下动作,抬头问:“营地灯火呢?”
“还亮着,和平时一样。”
“灶台有没有生火?”
“有烟,但不多。”
沈怀舟站起身,走到帐外。夜色深沉,远方敌营的火光隐约可见。
他眯起眼睛,低声说:“空营。”
副将一惊:“您的意思是……他们走了?”
“走了一部分,留了一些人假扮主力。”沈怀舟转身回帐,“这是诱敌之计。他们想让我们以为他们虚弱,主动进攻。”
“那我们追吗?”
“不。”沈怀舟坐下,“按原计划挖地道。另外,把粮仓移到后山洞穴里,加派守卫。”
“您是怕他们偷袭?”
“他们一定会来。”沈怀舟看着地图,“而且会挑我们最想不到的时候。”
果然,三天后的深夜,敌军突袭。
上千骑兵从侧翼杀出,直扑主营。火把照亮夜空,喊杀声震耳欲聋。
沈怀舟早有准备。伏兵从两侧包抄,弓弩手占据高地齐射。敌军冲到一半被迫停下,阵型大乱。
混战中,沈怀舟亲自带队冲锋。他骑马冲入敌阵,长剑挥动,接连砍倒数人。一名敌将迎面杀来,两人交手三回合,沈怀舟一剑刺穿对方肩甲,将其挑落马下。
战斗持续两个时辰,最终敌军溃败,丢下数百具尸体撤退。
次日清晨,战报再次送往京城。
皇帝接到消息时正在批阅奏折。他看完战报,猛地站起来,把手中的朱笔扔在地上。
“传旨!”他高声喊,“加封沈怀舟为镇北将军,赐金甲一副,良马十匹!另拨军饷三十万两,用于修缮边关城防!”
朝中反对之声渐渐弱了下去。那些原本质疑他年少轻狂的老臣,如今也只能闭嘴。
江知梨是在傍晚得知这个消息的。她刚用完饭,云娘进来通报。
“夫人,二公子又被升了。”云娘声音有些激动,“现在是镇北将军,掌实权。”
江知梨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她起身走到院中,抬头看了看天。
月亮已经出来了,半挂在空中。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瘦弱的孩子第一次拿起木剑练习时的样子。那时他才七岁,站都站不稳,却坚持每天练一个时辰。
如今他站在边疆,手握重兵,万人敬仰。
她转身回屋,拿出一个旧木匣。打开后,里面是一块褪色的布条,上面绣着一个小小的“舟”字。
那是他小时候系在手腕上的护身符,后来打仗时弄丢了。这是她重新做的,一直没机会给他。
她把布条放进另一个信封里,一起交给云娘。
“下次送信,把这个也带上。”她说。
云娘接过信,犹豫了一下:“夫人,您就不写点别的?比如……多保重身体?”
江知梨摇头:“他懂。”
几天后,边疆传来新的情报——耶律洪集结残部,准备再次进攻。
这一次,他带的是全部兵力。
沈怀舟收到消息时正在查看地道进展。他听完汇报,只说了一句:“通知各营,准备迎战。”
当天夜里,他独自坐在营帐中,翻看母亲寄来的信。信纸很干净,字迹工整,内容简单。
他读完一遍,又读了一遍。
然后他把信折好,放进胸前的内袋里。
外面风很大,吹得帐篷哗哗作响。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看。
星空下,士兵们正在巡逻。火堆旁有人低声说话,还有人在 sharpening 刀刃。
他看了一会儿,正要放下帘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鹰鸣。
他抬头望去。一只黑鹰正从高空掠过,翅膀展开,划破夜幕。
他盯着那只鹰,直到它消失在群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