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亲眼看看,他们所谓的希望,究竟是什么。”
布洛妮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确定母亲的真实意图。
这是要给开拓小队一个解释的机会,还是……一个陷阱?
“他们现在行踪不定,而且整个行政区都在搜捕他们……”
“这就要看你的能力了,我亲爱的戍卫官。”可可利亚打断了她的话。
“我已经下令,解除了对克里珀堡周边的最高戒严。这会给他们,也给你,创造一个机会。”
她的话,让布洛妮娅彻底愣住了。
解除戒严?这不等于是在给开拓小队闯进来的机会吗?
母亲到底想做什么?
“去吧。”可可利亚没有再解释,她转过身,重新望向窗外。
“记住,布洛妮娅,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信你心中的‘守护’。
那是大守护者代代相传的,唯一的荣耀。”
布洛妮娅带着满腹的疑惑,退出了大殿。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局之中,而执棋者,正是她最敬爱的母亲。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可可利亚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决绝而又疯狂的笑容。
来吧,开拓者。
来吧,[存护]的使者。
让我看看,你们的希望,是否能战胜我的绝望。
她将这场即将到来的冲突,当成了对贝洛伯格未来命运的终极豪赌。
而她自己,和整个贝洛伯格,都是赌桌上的筹码。
……
另一边,离开机械屋的陆沉和昔涟,并没有立刻返回歌德宾馆。
“我们现在就去永冬岭吗?”昔涟晃了晃陆沉的胳膊,小脸上满是期待。
对她而言,什么星核,什么造物引擎,都不如和陆沉一起“探险”来得有趣。
“不急。”陆沉摇了摇头。
他拿出那部被他改造过的手机,银狼发来的新消息,正在屏幕上闪烁。
【目标人物已与大守护者接触,克里珀堡外围戒严等级下调。鱼饵已经备好,鱼儿随时可能上钩。】
消息下面,还附带了一张克里珀堡周边的实时防卫部署图。
图上,几个原本是红色的警戒区域,已经变成了黄色,甚至绿色。
“看来,那位大守护者,比我们想的还要心急。”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盘棋,对方竟然主动开始掀桌了。
“她想做什么?把开拓小队引过去吗?”昔涟凑过来看了一眼,冰雪聪明地猜到了大概。
“引过去,然后关门打狗?还是说……另有图谋?”
“她想看一场戏。”陆沉收起手机。“一场‘希望’与‘绝望’的对决,然后由胜利者,来决定贝洛伯格的未来。”
“那我们呢?”昔涟眨了眨眼。“我们当观众吗?”
“不。”陆沉牵着她,走向了另一条街道。
两人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建筑前。
开拓小队,正藏身在这里。
当然,这个秘密,在银狼面前,和写在脸上的没什么区别。
陆沉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个微小的,由[侵蚀]权能构成的紫色数据标记。
做完这一切,他便带着昔涟,转身离开。
“好了?”昔涟有些不解。
“好了。”陆沉点头。“接下来,开拓小队会得到一份‘热心市民桑博先生’提供的,‘绝对可靠’的,潜入克里珀堡的秘密通道图。”
而那条路线的终点,将会非常“巧合”地,避开所有陷阱,直通大守护者的王座。
昔涟瞬间明白了陆沉的意图,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沉,你真是……太坏了。”
她嘴上这么说,挽着陆沉胳膊的手,却又收紧了几分。
她喜欢看他这副掌控一切,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样子。
两人回到了歌德宾馆。
在路过大堂时,陆沉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大堂的沙发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杰帕德·朗道。
他换下了一身厚重的银鬃铁卫铠甲,穿上了一套合身的便服,少了几分军人的肃杀。
看到陆沉和昔涟,他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来。
“陆沉先生,昔涟小姐。”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最终,他只是向两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代表所有在铁卫禁区执勤的同僚,感谢您的援手。”
他已经从希露瓦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那神迹般的[存护]之力,正是眼前这个男人所为。
“举手之劳。”陆沉的回应依旧平淡。
杰帕德却摇了摇头,神情无比郑重。
“对您而言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我们而言,却是拯救了无数生命的恩情。”
他看着陆沉,眼中燃烧着炽热的光芒,那是信仰找到归宿的火焰。
“陆沉先生,我想向您确认一件事情。
贝洛伯格,是否还在[存护]的注视之下?”
杰帕德的问题,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昔涟好奇地看着陆沉,她也想知道,那位名叫克里珀的星神,是不是真的还在庇护着这颗冰冷的星球。
陆沉的反应却很平静,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
“我无法替[存护]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清朗,穿透了周遭的杂音,清晰地落入杰帕德的耳中。
“星神的瞥视,或许会落在某个人,某件事上,但一个文明的存续,一颗星球的命运,从来不应该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注视。”
杰帕德愣住了,这个答案,和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都不同。
没有肯定的承诺,也没有否定的宣判,却让他感觉到了比任何保证都更厚重的分量。
“那我们……”
“你们的先辈,那些伟大的筑城者,在寒潮降临之时,难道是依靠星神的庇护才建起了贝洛伯格吗?”陆沉反问。
“不,他们依靠的是自己的智慧和双手。”杰帕德下意识地回答。
“如今,你们这些银鬃铁卫,日复一日地在禁区与裂界生物搏杀,守护着身后的城市,难道也是因为相信星神会从天而降,替你们消灭所有敌人吗?”
“当然不是!”杰帕德的回答斩钉截铁,“守护贝洛伯格,是银鬃铁卫的职责!”
他说完,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他忽然明白了。
陆沉看着他脸上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补充。
“存护,不是一个名字,不是一种信仰,它是一种行为。”
“当你们的先辈拿起工具,建造这座城市时,他们就在践行‘存护’。”
“当你和你的同僚穿上铠甲,拿起武器,走向那片风雪禁区时,你们也在践行‘存护’。”
“贝洛伯格是否还在[存护]的注视之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在我这里,也不在天上。”
陆沉伸出手,指了指杰帕德的心口,然后又指向他那双因为常年握持武器而布满厚茧的手。
“答案,在你们自己身上。在每一个为了守护这座城市而努力的人手中。”
一番话,振聋发聩。
杰帕德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一直以来所坚守的,那种对[存护]星神的虔诚信仰,在这一刻,仿佛被敲碎,然后以一种全新的、更加坚实的方式,重组了起来。
原来,他们自己,就是“存护”的化身。
原来,他们从未被抛弃,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守护者。
那股盘踞在心头多年的,对于信仰失落的迷茫与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的信念。
“我明白了。”
杰帕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向陆沉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标准,更加充满敬意。
“感谢您的教诲,陆沉先生。您让我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他直起身,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属于军人的坚毅与沉稳。
“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他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制作精良的金属令牌,递给了陆沉。
令牌呈六边形,上面雕刻着银鬃铁卫的徽记和复杂的防伪纹路。
“这是铁卫禁区的特别通行证。”杰帕德解释,“凭此令牌,您和昔涟小姐可以自由出入禁区,不会受到任何盘查。虽然禁区环境恶劣,但或许……您会在那里,找到一些您感兴趣的东西。”
这不仅仅是一块令牌,更是一种认可,一种信任。
陆沉没有推辞,接过了令牌。
“多谢。”
杰帕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背影,比来时更加挺拔,也更加坚定。
直到杰帕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昔涟才晃了晃陆沉的胳膊,一双水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好奇的光。
“陆沉,你的家乡……是不是也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
她仰着小脸,轻声发问。
从之前在翁法罗斯,她和爱莉希雅的交流中,她就隐约感觉到,陆沉和那位粉色妖精小姐的故乡,虽然并非一处,但在很多事情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而陆沉刚才对杰帕德说的那番话,那种“不依赖神明,只依靠自身”的理念,更是让她确信,陆沉的过去,一定承载着某些沉重的历史。
“为什么这么问?”陆沉牵着她,走向电梯。
“因为你总是在说,拯救世界,不能只靠一两个人的力量,而是要所有人一起努力。”昔涟将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好像……不太相信‘英雄’的存在。”
“我信。”陆沉按下了去往顶楼的按钮,“但我更相信,铸就英雄的,是千千万万个愿意追随他,与他并肩作战的凡人。”
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在狭小的空间里,陆沉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我的故乡,确实经历过一段几乎让文明断绝的危难。”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
“那是一场持续了上百年,席卷了整个国家的战争。也是一段……由无数人的血与泪,牺牲与抗争,共同谱写的史诗。”
昔涟能感觉到,陆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靠着他,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我无法忘记,也不能忘记那段历史。”陆沉低头,看着昔涟的发顶,“所以,我在很多事情上的判断,都会受到它的影响。”
“嗯。”昔涟轻轻应了一声。
“而且,在某些事情上,比如文明的存续。”陆沉的话锋一转,“我和梅比乌斯的观点,其实是一样的。”
“梅比乌斯?”昔涟抬起头,有些意外。
在她印象里,那位可是一个为了“进化”不择手段的疯狂科学家。
“我们都认为,文明想要延续,就必须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向前,哪怕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了顶层。
陆沉牵着她走了出去,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唯一的区别是,她比我,要激进得多。”
回到套房,昔涟还是对陆沉刚才的话有些在意。
“梅比乌斯博士……她到底想做什么样的‘进化’?”
她一边换下有些拘束的鞋子,赤着小脚丫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边好奇地追问。
陆沉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被夜色与风雪笼罩的贝洛伯格。
“我也不知道。”陆沉摇摇头,“梅比乌斯想要寻找生命进化的终点,可终点是什么,谁也没见过。”
“或许已经舍弃了人类的外表,成为智械生命;或许对基因进行优化,集合所有宇宙当中的优良基因。
但实验最终的结果究竟如何,连她本人都不清楚。”
“听起来……有点可怕。”昔涟吐了吐舌头。
“所以,我只是认同她‘不断向前’的理念,但并不赞同她的手段。”陆沉转过身,揉了揉昔涟的头发,“好了,别想那些了。我们该准备看戏了。”
“看戏?”昔涟眼睛一亮,“开拓小队他们,要行动了吗?”
陆沉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银狼发来的信息流正在飞速刷新。
其中一条,是一个被标记为高亮的情报。
【“热心市民”的情报已送达。目标群体正在进行最后准备,预计十分钟后出发。】
【路线图已进行二次优化,确保他们能“安全”抵达目的地。】
附带的,还有一张开拓小队藏身处内部的简易结构图,三个不同颜色的光点正凑在一起,似乎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
“秘密通道?桑博那家伙的话能信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
一处废弃的仓库里,三月七看着丹恒从一个小孩手里拿到的,据说是桑博托人送来的“秘密地图”,脸上写满了怀疑。
“这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
星倒是显得兴致勃勃,她拿起那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研究了半天。
“你看,这里还画了个笑脸,旁边写着‘相信我’。我觉得,挺有诚意的。”
“这叫有诚意?这叫挑衅!”三月七气得直跺脚。
丹恒则是一言不发,他仔细地检查着地图的每一个细节。
这张地图的纸张很普通,上面的墨迹也很潦草,确实像是随手画出来的。
但是,地图上标注的路线,却与他记忆中,之前从杰帕德那里看到的克里珀堡防御图,有几处关键的节点能够对应上。
而且,这条路线,确实避开了很多他认为难以逾越的防区。
太巧合了。
巧合得像是一个精心设计好的剧本。
“不管这是不是陷阱,我们都得去。”丹恒最终做出了决定。
“布洛妮娅的处境很危险,可可利亚已经把她推到了我们的对立面。我们必须尽快见到她,把星核的真相告诉她。”
“而且……”他看了一眼窗外,“大守护者突然解除了克里珀堡的戒严,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她在等我们过去。”
“好吧。”三月七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丹恒的话说服了她。
她握了握自己的弓,做了一个深呼吸。
“那就大闹一场吧!让那个大守护者看看,我们可不是好惹的!”
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了白天遇到的那个男人的侧脸。
那股没来由的熟悉感,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她的心底。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走了,三月!”
星已经把球棒扛在了肩上,催促着还在发呆的同伴。
“啊,来了来了!”
三月七回过神,连忙跟了上去。
三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藏身之处,如同三道鬼魅的影子,迅速融入了贝洛伯格纵横交错的街巷之中。
……
歌德宾馆的顶层套房里。
陆沉和昔涟正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凭空投影出了一副清晰的,三维立体的动态地图。
地图上,三个代表着开拓小队的光点,正在按照预设的路线,飞速向着代表克里珀堡的巨大建筑移动。
“他们还真信了呀。”昔涟小口地吃着一块精致的糕点,有些忍俊不禁。
“不是信了,是别无选择。”陆沉抿了一口红茶,“可可利亚已经把棋盘摆好,规则写定,他们只能当这枚过河的卒子。”
“那布洛妮娅呢?”昔涟问,“她现在,应该很难受吧。一边是她敬爱的母亲,一边是她认可的朋友。”
“这是她成为一个合格守护者,必须经历的考验。”陆沉的语气没有太多波澜,“如果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她也没资格继承贝洛伯格。”
光点在地图上移动的速度很快。
陆沉)提供的路线,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卫兵和暗处的监控设备。
开拓小队三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顺利地抵达了克里珀堡的侧翼。
“哇,这条路也太顺利了吧!”三月七忍不住小声惊叹,“难道那个桑博,这次真的靠谱了?”
“顺利得过头了。”丹恒的警惕心提到了最高,“大家小心,前面可能才是真正的陷阱。”
他们穿过一条幽深的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宏伟、空旷,充满了威严感的大殿,出现在他们面前。
大殿的尽头,是高高的台阶,台阶之上,象征着贝洛伯格最高权力的王座,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一个银白色长发的少女,身穿戎装,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王座之下。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布洛妮娅!”
三月七惊喜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然而,布洛妮娅的脸上,却没有丝毫重逢的喜悦。
她的神情凝重而复杂,手中紧紧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步枪。
“你们不该来这里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从大殿的阴影处响起,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不,他们来得正是时候。”
可可利亚·兰德缓缓从王座的阴影中走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大殿的入口,“轰”的一声,被一扇厚重无比的钢铁巨门,彻底封死。
厚重的钢铁巨门轰然落下,激起的气流吹动了所有人的衣角。
沉闷的撞击声,像是丧钟,敲打在布洛妮娅的心上,让她浑身一颤。
“母亲!您要做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那个她曾经最敬爱的人。
眼前的可可利亚,是如此的陌生,那张熟悉的脸上,挂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癫狂的笑容。
“做什么?”可可利亚轻笑一声,缓缓走下台阶,“当然是,为了贝洛伯格的未来,扫清所有障碍。”
她的视线越过布洛妮娅,落在了开拓小队三人的身上,那是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
“你们不是带来了希望吗?”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所谓的希望,在绝对的绝望面前,到底有多么不堪一击。”
“你在胡说什么!”三月七被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激怒了,她举起了手中的弓,“我们是来帮你们解决星核的!”
“解决?”可可利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对星核的力量,一无所知。”
“随我来吧,贝洛伯格终要迎来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