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战指尖仍抵在眉心，那道残月印记像是活物般微微搏动。他体内经脉传来阵阵酥麻，仿佛有暖流自识海深处涌出，顺着四肢百骸缓缓流淌。肩头、肋下、后背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血止了，痛感也渐渐淡去。
他低头看了看插在泥里的断刀，刀身染着黑疤的血，刀刃崩了几个口子，却依旧稳稳立着。他没拔它，只是轻轻松开了握刀的手。
就在这一刻，脚下土地忽然一震。
不是震动，而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地底深处传来低鸣，像是远古钟声从九幽之下透出。紧接着，头顶夜空云层翻滚，裂开一道弧形缝隙。一道青光自天而降，落在他头顶三丈处，瞬间凝成漩涡。
风起。
四周枯叶打着旋儿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诡异轨迹。灵气如潮水奔涌，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那青色漩涡之中。雷光在云层边缘跳跃，发出细微噼啪声，却没有落下。
林战仰头望着那片扭曲的天空，瞳孔微缩。他并未主动运转功法，也未施展任何术式——这异象，是鸿蒙道印吞噬黑疤临死前残留的执念与恐惧后，自发引动天地共鸣所致。
他不动，任由气流卷动破碎的衣袍，血渍斑斑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知道，这一幕瞒不过宗门强者。
果然，不到片刻，远处天际接连亮起数道流光。
第一道灰影最先落地，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云天宗长老长袍，袖口绣着三道金纹。他双目紧盯空中漩涡，眉头紧锁：“百年来从未见过此等景象……非法宝出土，亦非阵法开启，更像是……有人引动天地本源？”
第二道蓝光落下，是一名女长老，手持玉简扫视四周。她目光掠过地上几具尸体，最终停在林战身上：“杀伐果断，气息纯粹。此人刚经历一场生死战，却能在战后引发天地呼应？不可思议。”
第三、第四道光芒几乎同时降临，两名中年长老并肩而立，一人手握拂尘，另一人腰悬灵剑。前者冷声道：“莫不是妖物借尸还魂，扰动灵气？”后者眯眼观察半晌，摇头：“不，气息干净，无邪祟之兆。反倒是这少年……似有大道共鸣之相。”
第五道红光姗姗来迟，落地时略显踉跄。来人身材瘦削，面容阴沉，正是此前多次克扣林战丹药、逼其做杂役的那位长老。他喘息未定，抬头便见那巨大灵气漩涡高悬于后山断崖之上，中心站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年。
他瞳孔骤然收缩。
“这……这是林战？！”他声音发颤，“那个被我罚去劈柴挑水的外门弟子？！”
身旁白须长老冷冷瞥他一眼：“你昨日还说他资质平庸，浪费宗门资源。如今你看，是谁在浪费？”
瘦脸长老嘴唇哆嗦，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记得清楚，三天前他还当众讥讽林战：“一个连基础吐纳都练不稳的废物，也配领下品聚气丹？”可现在，那曾被他踩在脚下的少年，正站在天地异象的核心，如同承接天命。
“不可能！”他脱口而出，“他才武徒初期！怎么可能引来灵气共鸣？就算是内门天才，也没这等造化！”
女长老淡淡道：“你只看得见境界，看不见根骨。此子杀伐之后，信念凝聚，战意未散，反而与天地共振。这不是修为高低的问题，是命格之别。”
其余两位长老默默点头。其中持剑者低语：“我曾在古籍上见过类似记载——唯有身负大因果、承继远古道痕之人，才能在未破境时引动天地异象。难道……他是那种人？”
话音未落，空中漩涡突然加剧旋转，青光大盛，竟将整片后山照得通明。林战站在光柱中央，影子被拉得极长，投在断崖石壁上。那一瞬，他的轮廓仿佛变了——脊背挺直如龙脊，肩胛似有双翼隐现，头颅两侧竟浮现出一对虚幻角影，一闪即逝。
五位长老齐齐变色。
白须长老倒吸一口凉气：“龙形投影……哪怕只是虚影，也绝非寻常！这已不是天赋二字可以解释。”
瘦脸长老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撞上了身后树干。他想起自己曾把林战的丹药换成劣质药粉，也曾指使其他弟子羞辱他。那时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无人庇护的孤儿，踩一脚也不算什么。可眼下，那人虽沉默伫立，却像一把出鞘未尽的刀，锋芒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战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感受着从天而降的灵气冲刷。那些逸散在空气中的信念残息——黑疤临死前的不甘、恐惧、执念——正被眉心印记无声吞噬。每吸收一丝，体内便多一分力量。
他没有看任何一位长老。
但他知道他们在看自己。
他也知道，从今往后，再没人能把他当成蝼蚁。
白须长老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却不容忽视：“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林战垂下手，目光平静望来：“林战。”
“刚才那场战斗，是你一人所为？”
“是。”
“为何会引发如此异象？”
林战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这话不假。他能感知鸿蒙道印的存在，却无法掌控它的全部运作。此刻的异象，是道印自行激发的结果，超出他当前理解。
几位长老交换眼神。他们不信这是巧合，但更不愿相信——一个外门杂役，竟能触发连他们都未曾见过的天地共鸣。
女长老轻声道：“你受伤了，为何不疗伤？”
“伤会好。”林战说，“但机会不会再来。”
这句话说得平淡，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持剑长老皱眉：“你在等什么？”
林战望向夜空，漩涡仍在旋转，灵气仍未散去。他缓缓道：“我在等你们来。”
话音落下，第五位长老——那位曾打压他的瘦脸老者——猛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空中漩涡忽然一滞。
所有灵气停止流动，仿佛时间凝固。紧接着，一股更强的吸力自林战体内爆发，将方圆百丈内的灵气尽数抽入眉心。那道残月印记在皮下灼烫发红，隐隐浮现于额头表面，仅存一瞬，又迅速隐没。
林战呼吸一顿，全身肌肉绷紧。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醒了。
不止是身体在恢复，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在血脉里苏醒。
五位长老同时察觉异常。白须长老厉声喝问：“你体内有何异宝？速速说明！”
林战未答。
他只是缓缓弯腰，拾起了那把断刀。
刀尖滴落最后一滴血，砸进泥土，洇开一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