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时,慈幼局的扩建工程终于竣工了。
原本破败的土地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坚固的砖瓦房。得益于李昭然引入的“流水线作业”和“三七灰土”技术,这批房子的工期比预计缩短了一半,而且结实得令人发指。
“呼……总算干完了。”
李昭然站在新修的大门前,哈出一口白气,看着那些孤儿穿着墨家发的新棉衣欢呼雀跃地搬进新家,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成就感。
虽然修不了仙,但给这些孩子盖个遮风挡雨的窝,也是一件积德的事。
……
此时,不远处的一座高塔之上。
墨家外门大长老负手而立,目光穿越风雪,落在了那个正在给孩子们发糖的少年身上。
“这就是那个李昭然?”大长老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站在他身后的墨灵恭敬地低头:“是。这半个月来,工地的统筹规划全是他在做。大长老,他的思维方式真的很特别,那种对‘物性’的利用,甚至超过了许多八品匠人。”
“可惜了。”
大长老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惋惜,“老夫前几日曾用神念探查过他的身体。经脉闭塞如同顽石,且体质怪异,对咱们墨家的灵气有着近乎本能的排斥。那种排斥……就像是君王排斥乞丐一般,霸道得很。”
“君王排斥乞丐?”墨灵一愣,没听懂这个比喻。
“总之,他是绝无可能走上修行之路的。”大长老摇了摇头,“在这个世界,不能修行,终究是蝼蚁。”
墨灵有些失落:“那……要赶他走吗?”
“赶?为何要赶?”大长老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说道,“墨家讲究‘尚同’,也就是用人唯才。他虽无灵根,但却有大智慧。这样的人,留在你身边当个幕僚绰绰有余。传令下去,给予李昭然墨家‘客卿’身份,月钱翻倍,只要他愿意,墨家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是!”墨灵大喜。
……
李昭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大佬贴上了“极品工具人”的标签。他此刻正坐在门槛上,听刘师兄讲这世道的险恶。
“小李啊,以后晚上千万别一个人出城。”刘师兄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神色凝重地说道,“最近不太平,听说城外有‘逆种’出没。”
“逆种?”李昭然嚼着一根草棍,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嗯。咱们这世上,有人顺应天道修炼,自然就有人想走捷径。”刘师兄吐出一口烟圈,“所谓的逆种,就是那些为了追求力量,不惜违背人伦天理的疯子。”
“儒家的逆种,不修浩然气,专修‘怨气’,靠折磨生灵、收集死前的怨念来写诗,写出来的字都是血淋淋的。”
“道家的逆种,不拜三清,专拜邪神,拿活人炼丹。”
“更有那些妖族,若是吸收日月精华修炼那是‘灵妖’,可若是吃了人肉,尝到了血食带来的修为暴涨,那就成了‘血妖’,也就是逆种妖精。”
李昭然听得眉头紧锁:“这不就是邪教恐怖分子吗?朝廷不管?”
“管啊!怎么不管!”刘师兄冷哼一声,“兵家那群杀才,每天都在外面巡逻。但逆种这东西,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只要贪欲还在,就杀不绝。”
话音未落。
突然,一阵凄厉的狼嚎声撕裂了风雪。
“嗷呜——!!!”
紧接着,慈幼局外围的树林里,无数双猩红的眼睛亮了起来。
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顺风飘来。
“不好!是血蛮狼!”刘师兄脸色大变,猛地把烟袋锅子一摔,“快!护住孩子!是一群妖族逆种!”
李昭然猛地站起身。
只见黑暗中,十几头体型如牛犊般大小的巨狼冲了出来。它们浑身没有毛发,只有裸露的、流着脓血的红色肌肉,眼睛里闪烁着疯狂和嗜血的光芒。
而在狼群后面,还跟着几个披着黑袍、手持骨杖的人形生物——那是操控狼群的逆种驭兽师。
“嘿嘿嘿……好多细皮嫩肉的小崽子……”
领头的黑袍人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吃了这些童男童女,老子的‘兽魂幡’就能晋升了!”
“畜生!”
墨灵一声娇喝,从院子里冲了出来。她双手飞快结印,腰间的百宝囊光芒大作。
“墨家弟子听令!结阵!”
“诺!”
十几名早就严阵以待的墨家弟子齐声怒吼。他们没有拔刀,而是同时从背后掏出一面巨大的青铜盾牌,往地上一顿。
“墨家八品阵——非攻铁壁!”
嗡——
十几面盾牌上同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光芒连接在一起,瞬间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蓝色光幕,像一只巨大的碗,将整个慈幼局倒扣在其中。
砰!砰!砰!
血蛮狼狠狠地撞在光幕上。
那看起来薄薄的光幕,竟然坚韧得可怕。任凭巨狼如何撕咬、撞击,光幕只是微微荡漾,却纹丝不动。
“这就是墨家……”李昭然站在光幕内,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没有喊打喊杀,没有血肉横飞。
墨家的战斗方式,就是极致的守护。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该死的墨家乌龟壳!”外面的黑袍人气急败坏,“小的们,给我集中一点!咬破它!”
十几头巨狼疯了一样集中攻击光幕的一个点。
墨灵脸色发白,双手死死撑着阵眼,额头上全是冷汗:“刘师兄,发求救信号!这群逆种里有个七品的高手,我撑不了太久!”
“已经发了!”刘师兄手里捏着一枚碎裂的玉符,焦急地看向稷下城的方向。
咔嚓。
光幕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李昭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有脑子,但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滑轮组和差速器根本派不上用场。
“难道今天要交代在这?”
就在光幕即将破碎,外面的腥风已经吹到孩子们脸上的瞬间。
“轰隆隆——”
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整齐划一、沉重如山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声暴喝如惊雷般从远处炸响,震得那些血蛮狼动作一滞。
“大周羽林卫在此!何方妖孽敢在京畿撒野!”
李昭然转头望去。
只见风雪中,一支只有二十人的骑兵小队,如同一把黑色的利刃,狠狠地插进了战场。
他们身穿黑红相间的重甲,连战马都披着铁甲,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就是兵家!
“杀!”
领头的一名骑士——看甲胄样式应该是一名兵家七品百夫长,手中长枪一指。
没有任何花哨的法术,也没有什么光幕。
二十名骑兵身上同时涌现出一股暗红色的煞气。这股煞气在他们头顶凝聚,竟然隐约形成了一把巨大的血色战刀。
“兵家军阵——风林火山!”
“侵掠如火!”
二十骑瞬间加速,那速度快得拉出了残影。
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一头血蛮狼,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领头的百夫长一枪挑飞,身体在空中就被那狂暴的煞气撕成了碎片。
紧接着,是单方面的屠杀。
那些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妖族逆种,在这群武装到牙齿的战争机器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
兵家的战斗方式简单、粗暴、高效。
每一刀都直奔要害,每一枪都带着必杀的意志。他们不讲究什么“非攻”,他们的信条只有一个:以暴制暴,斩草除根。
“跑!快跑!”
那几个黑袍驭兽师吓破了胆,转身就想钻进树林。
“想走?”
百夫长冷哼一声,从马背上取下一张黑色巨弓,弯弓搭箭。
崩!
箭如流星。
那名七品的逆种头目刚跑到林边,就被这一箭直接钉死在树干上,胸口炸开一个大洞。
仅仅几十个呼吸的时间。
战斗结束。
雪地上全是狼尸和黑袍人的尸体,鲜血染红了白雪。
那队骑兵调转马头,领头的百夫长策马来到光幕前,冷冷地看了一眼里面的墨家弟子。
“墨家的人?哼,只会躲在乌龟壳里。”
百夫长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满是刀疤的粗犷脸庞,语气中带着兵家特有的傲慢,“下次遇到逆种,别光想着防守。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墨灵撤去光幕,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这次是人家救了命,只能拱手道:“多谢将军援手。”
百夫长没再理会她,目光扫过那群瑟瑟发抖的孩子,最后在李昭然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诧异这个毫无修为的少年为何能如此镇定。
“收队!”
百夫长一挥手,二十骑卷起一阵风雪,如黑色的洪流般消失在夜色中。
李昭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今晚这一幕,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墨家的光幕,坚不可摧,那是守护的力量。 兵家的铁骑,摧枯拉朽,那是杀戮的力量。
而他,两手空空,只能躲在别人身后。
“逆种……兵家……墨家……”
李昭然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
“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一万倍。如果不掌握力量,别说做官,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凡人的手。
既然身体排斥灵气,既然墨家的技术流也只能做辅助……
那么,还有什么路能走?
忽然,他想起了那天在醉仙楼,墨灵提到儒家七品举人时说的话——“唇枪舌剑”。
“读书……”
李昭然喃喃自语,“看来,这书,我是不得不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