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很轻。
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岩浆上,瞬间蒸腾起一片令人窒息的白雾。
“现在,她的骨灰,就在这里。”
轰——!
江星瑶的大脑,在那一刻,彻底炸裂!
她那张总是挂着温婉知性笑容的脸,那副精心维持了多年的优雅面具,在一瞬间,寸寸龟裂,剥落,露出了底下最原始、最狰狞的惊骇。
“不……不可能……”
她的嘴唇哆嗦着,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死死地盯着那只洁白无瑕的汉白玉盒子,仿佛那不是什么艺术品,而是一个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骨灰……
林菲菲的……骨灰?
那个昨天还跟她通电话,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她搞定顾家的女人?
那个被她训练成最锋利刀刃、最听话棋子的女人?
就这么……变成了一捧灰?
装在了这个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的祠堂里?!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致的荒谬与冰寒,从她的尾椎骨,像一条通了电的毒蛇,疯狂地窜上她的天灵盖!
“你……你这个疯子!魔鬼!”
江星瑶终于从那片空白的惊骇中挣脱出来,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
她再也维持不住任何风度,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
她疯了一样地扑向苏晚萤,那双涂着精致蔻丹的指甲,像十把淬毒的钩子,抓向苏晚萤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
“我杀了你!”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苏晚萤的衣角。
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同本能反应一般,猛地横在了两人中间。
顾夜沉。
他伸出手,没有去抓江星瑶,只是用自己的手臂,像一堵冰冷的墙,死死地,挡在了苏晚萤的身前。
他的动作僵硬,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是浓重到化不开的痛苦。
但他没有退。
一步都没有。
江星瑶的手重重地撞在他坚实的小臂上,那股反作用力让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高跟鞋在地砖上划出刺耳的锐响。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夜沉。
看着这个挡在另一个女人身前,用保护者的姿态,对着她的男人。
“顾夜沉!”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拔高,尖锐得刺耳。
“你看清楚!我是江星瑶!是星晚的妹妹!是希希的……”
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看到,顾夜沉的脸上,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比她更深的痛苦与绝望。
他甚至,不敢看她。
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空洞地,落在祠堂那幽暗的虚空中。
这个认知,比看到林菲菲的骨灰盒,更让江星瑶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
她输了。
在这个男人这里,她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真感人。”
一道慵懒的女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对峙。
苏晚萤从顾夜沉的身后,慢悠悠地踱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那只精美的骨灰盒,又看了一眼状若疯癫的江星瑶,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你看,你最好的闺蜜,临死前都惦记着帮你铺路。”
“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了进顾家祠堂的机会,给你这个‘好妹妹’,创造了这么一个绝佳的,与自己的姐夫‘私会’的场景。”
苏晚萤伸出手指,在冰凉的汉白玉盒盖上,轻轻敲了敲,发出“叩叩”的声响。
“你难道,不应该先给她,上炷香吗?”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江星瑶的理智上!
“闭嘴!你给我闭嘴!”
江星瑶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兽,她死死地瞪着苏晚萤,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迸射出滔天的恨意。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她必须夺回主动权!
“苏晚萤!你算个什么东西!”
江星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挺直了背脊,重新拾起那份属于“江家二小姐”的骄傲。
“你不过是顾家买来冲喜、照顾孩子的工具!一个替代品!”
她抬起下巴,目光越过苏晚萤,直直地射向那个还在痛苦中挣扎的顾夜沉。
“我!才是希希的亲生母亲!”
“他的身上,流着我的血!是星辰之裔最高贵、最纯粹的血脉!”
“你一个外人,一个连血缘都没有的冒牌货,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她终于,打出了自己最后,也是份量最重的一张底牌。
血缘。
这是她认为,苏晚萤永远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祠堂里,空气仿佛都因为她这番话而变得稀薄。
顾夜沉的身体剧烈地一颤,他那张痛苦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他想开口,想反驳,想告诉她,苏晚萤不是冒牌货,她才是希希真正的光。
可他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看着顾夜沉这副样子,江星瑶的心中,升起一股报复般的快意。
她以为,自己终于戳中了苏晚萤的痛处。
然而——
“噗嗤。”
一声轻笑,在死寂的祠堂里,清晰地响起。
苏晚萤笑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看小丑般的戏谑。
“亲生母亲?”
她重复着这四个字,语调里充满了玩味。
“是指那个,为了钱,为了所谓的‘家族使命’,就可以把自己的子宫当成交易筹码的女人吗?”
“还是指那个,眼睁睁看着自己生的儿子被虐待,却只会在暗地里,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去给他做什么狗屁‘心理疏导’?”
“实际上,”苏晚萤的声音陡然变冷,“却是在他幼小的心里,埋下更深恐惧的,所谓‘专家’?”
轰——!
江星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她脸上的得意与骄傲,在一瞬间,凝固,然后,碎裂!
“你……你怎么会……”
她怎么会知道?!
她私下里接触希希,对他进行“心理干预”的事,做得天衣无缝!
那是她为了将来争夺抚养权,埋下的最深的伏笔!
这个女人,她怎么可能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苏晚萤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足以冻结灵魂的冷漠。
她抬起手,纤细的食指,轻轻点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因为,我能看见。”
“我能看见,你留在我儿子身上的那些……黑色的、粘稠的、强加给他的……恐惧。”
她一步一步,走向早已面无人色的江星瑶,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对方的心脏上。
“我能看见,你在幼儿园的角落里,对他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关于‘另一个妈妈’的故事。”
江星瑶的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我能看见,”苏晚萤没有停顿,“你塞给他那些包装精美的糖果里,掺杂了让他精神萎靡、夜不能寐的药物。”
“江星瑶,”苏晚萤停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的女人。
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再没有半分戏谑,只剩下最纯粹的,凛冽的杀意。
“你所谓的‘母爱’,就是这样吗?”
“用伤害他,来证明你的存在?”
“用毁掉他,来满足你那卑劣的,控制欲?”
江星瑶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她“扑通”一声,瘫软在地,那身昂贵的香奈儿套装,沾满了地上的尘埃。
她看着苏晚萤,就像看着一个能洞悉一切人心的魔鬼。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苏晚萤没有再看她一眼。
她只觉得无趣。
她转过身,重新走回供桌前,那双纤细的手,拿起了那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焦黑的断骨。
“好了,热身结束。”
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淡。
她掂了掂手中的断骨,然后,看向瘫坐在地,如同烂泥一般的江星瑶。
“你不是想要这个吗?”
江星瑶的瞳孔,涣散地聚焦在了那截断骨上。
那里面蕴含的巨大能量,那通往至高权力的钥匙……她的眼中,再次燃起了贪婪的火苗。
“想要,就自己站起来,来拿”
苏晚萤将断骨,轻轻放在了供桌的边缘,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到。
江星瑶挣扎着,用那双发软的手,撑着冰冷的地砖,一点一点地,想要爬起来。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供桌边缘时。
苏晚萤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我这里有个规矩。”
苏晚萤的手指,从断骨上移开,落在了旁边那只精美的汉白玉骨灰盒上。
“这两样东西,你今天,只能带走一样。”
她看着江星瑶那张写满了贪婪与渴望的脸,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是带走你姐姐留下的‘钥匙’,去开启你所谓的财富帝国。”
“还是带走你‘好闺蜜’的骨灰,让她……入土为安?”
苏晚萤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宣布了这场游戏的名字。
“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