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手心一热,铜钱嵌进掌心的瞬间,他差点咬破牙齿。不是疼,是烫,像火烧一样。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左手想甩开铜钱,可手指刚动,一股力量从铜钱里冲出来,顺着胳膊往上跑,五指一下子僵住,动不了了。
“别动。”阿箐声音沙哑,“它认你了。”
她扶着墙站起来,嘴唇发白。她用画笔蘸了点血,在空中画了一道符。血线歪歪扭扭,最后勉强连上了。那符飘到铜钱上方,轻轻一震,陈九渊手心的烫感才轻了一点。
小七没说话,蹲在一具银甲尸旁边,耳朵贴着铠甲听了听,眉头皱得更紧。
“它们快醒了。”她说,“心跳变了,不像以前那样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在喘气。”
话刚说完,一具尸体眼眶里的符纸边缘开始变黑,裂缝慢慢裂开。
老道突然冲出来,扑向石台,从怀里掏出半截断香。香是旧的,烧过又灭了。他咬破手指,血滴在香上,火苗“噌”地燃起,青烟笔直升起,带着一股怪味。
“血引归途,魂不认主!”他低声念着,每个字都很沉。
烟绕着锁魂链转了一圈,原本微微晃动的链条忽然不动了,连声音都没了。
但这安静没持续多久。
十二具银甲尸胸口同时一震,铠甲缝里出现裂痕,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接着“咔”的一声,一具尸体胸前的符纸炸开,锁魂链猛地抽动起来。
“要爆了!”小七大喊。
老道没回头,把香往地上一插,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所有锁魂链齐齐断裂,轰的一声炸开!
冲击波把人掀翻,碎石和铁片乱飞,石门被掀掉一半,砖土不断掉落。陈九渊摔在地上,后脑磕到石台,眼前发黑。小七滚过来,用身体挡住他头,肩却被飞溅的链片划伤,血立刻流了出来。
阿箐摔在墙角,画笔掉了,但她落地时还是撕了张符按在腿上,止住了伤口继续撕裂。
老道撞在石台边,嘴角喷出一口血。他顾不上擦,盯着那十二具倒下的银甲尸,声音发抖:“链子断了……但符阵没散,它们还动不了。”
陈九渊趴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慢慢撑起身。掌心的铜钱还在发烫,血字清楚浮现——“万尸阵眼在祭坛”。
他看着这六个字,忽然觉得不对。
“这字……”他抬头看小七,“不是刻的,是传进来的。”
小七抹了把脸上的灰,点点头:“嗯,我听出来了。这不是留言,是信号。就像……封印解开后的回应。”
她顿了顿:“你爸留的不是话,是钥匙。”
阿箐靠墙坐着,喘匀了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新符,蘸酒抹在三人伤口上。符纸贴上去就化成一层膜,盖住伤口。她动作很慢,每动一下肩膀就抖一下。
“祭坛?”她问,“江底那个?”
老道盘腿坐下,调了口气,看向陈九渊:“如果是江底那座青铜祭坛……那就是黑幡教三百年前就开始布的局。他们不是临时炼尸,是在养阵眼。”
陈九渊没说话,低头看掌心的血字。那字明明没光,却刺眼得很。他用指甲去刮,结果皮肤跟着凹下去,字还在。
“不是让我去找。”他说,“是让我看见。”
“什么意思?”阿箐问。
“它不想我逃。”陈九渊抬头,“它想我过去。”
老道沉默一会儿,说:“你父亲让你走,又留下这话,说明他知道你会回来。他知道你不信命,所以不劝你逃,只告诉你阵眼在哪。”
小七靠在墙边,耳朵贴地听着动静。她闭着眼,脸色越来越白:“下面有东西在动……不止是尸体。像是很多脚踩在水里的声音。”
“江底?”阿箐皱眉。
“不。”小七摇头,“就在我们脚下。”
陈九渊伸手摸地面,冰凉。他把九幽铃贴上去,眼前一闪,地下三层浮现出一条暗河轮廓,河床上堆满了骨头。
那些骨头排成圆圈,中间空出一块地方,像个祭台。
“他们在下面建了阵。”他说,“用尸骨当底座。”
老道走到石台前,看着那半截还在冒烟的香:“锁魂链为什么会爆?按理说,断脉归宗阵能镇尸百年。”
“因为有人动了阵眼。”陈九渊站起来,掌心血字微微发烫,“链子连着祭坛,祭坛一动,链子就反噬。”
“也就是说……”阿箐声音冷了,“我们看到的不只是警告。”
“是陷阱。”小七睁开眼,“他让我们进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到这个字。”
没人说话。
过了很久,老道冷笑一声:“有意思。判官想用你当桩子,你爹却用你当探针。你们陈家,活得比鬼还精。”
陈九渊没反驳。他看着手中的铃铛,裂缝还在,但黑液不再外流。颜色变浅了些,像是被吸走了什么。
他想起父亲消失前的眼神。
不是告别,是托付。
“走不了。”他说,“外面塌了,全是碎石。硬挖会发出声音。”
阿箐抬头:“你是说……我们得从下面走?”
“不。”陈九渊摇头,“是他们会从下面上来。”
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震。
这次更清楚。
不是爆炸,是震动,有节奏的,像重物一步一步朝这里靠近。
小七猛地抬头,耳朵贴地:“不是一具……是很多。至少三十具,步伐一致,像是行军。”
老道脸色变了:“傀尸阵列?他们已经能在地下控制尸体了?”
“不。”陈九渊盯着地面,“是祭坛醒了。他们在往阵眼里填‘料’。”
阿箐忽然抓住他胳膊:“你掌心的字……在闪。”
陈九渊低头。
血字边缘泛红光,一闪一灭,频率和地下的脚步声一样。
“它在同步。”小七低声说,“你在被标记。”
老道猛地站起:“必须毁掉这个信号!不然整个禁地都会暴露!”
“不行。”陈九渊抬手拦住他,“毁了它,我们就瞎了。现在至少知道阵眼在哪。”
“那你打算怎么办?”阿箐问。
陈九渊没回答。他弯腰捡起画笔,蘸了点自己掌心流出的血,在地上画了一条线,顺着暗河的方向延伸。
“我们不走。”他说,“我们等。”
“等什么?”
“等他们把路铺好。”他抬头,眼神平静,“等他们把祭坛的入口,送到我们面前。”
小七忽然按住太阳穴:“我听见了……有人在念《赶尸秘录》的口诀。不是活人念的,是很多声音叠在一起,像是从井底传来。”
老道瞳孔一缩:“那是招魂诵,只有死掉的铃主残魂才能共鸣。”
“也就是说……”阿箐声音发紧,“祭坛下面,已经有很多死去的铃主?”
陈九渊看着掌心血字,轻声说:“不是已经塞满。是在等下一个。”
话落下,地面震动停了。
四周一片死寂。
只有那截引魂香,最后一缕青烟升起,扭曲成一个模糊的“门”字,然后散了。
陈九渊抬起手,血字还在发光,映在他脸上。
他忽然觉得右耳有点痒。
伸手一摸,指尖湿了。
拿到眼前一看,是血。
一滴血,正从耳朵里慢慢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