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还挂在谷口,光照在三个人的手上,他们正低头看着地图。血还没干,金光也没散,沾在纸上像一层脏东西。
陈九渊先松手。他慢慢卷起地图,顺手撕下沾了泥的一角,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吐掉。他没说话,但意思明白——计划已经记住,接下来只能靠自己拼。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破旧的铃铛,上面有裂口,血痂被露水泡软了。他用金线穿针,一针一针缝那裂口,像补鞋底一样。线头咬断时,铃铛轻轻抖了一下,不是响,是动了一下。他把铃铛缠在右手手腕上,紧贴脉门扎好。金线勒进肉里,有点疼,但他觉得这样才踏实——至少他还活着,还能自己控制这东西。
阿箐靠在断掉的柱子上坐了一夜,眼下发黑,像被打过。她抬手擦了把脸,指尖碰到鼻子上干掉的血痕,皱了眉。她的发簪早不是发簪了,是磨尖的细棍,尖上有昨晚画符留下的血迹。她把它插回头发里,咔哒一声卡进袖子里的暗扣。
小七蹲在地上,左手抓着右臂,紫色的气已经爬到肩膀。她刚才咬舌头压住体内翻涌的东西,现在嘴里全是铁锈味。她把蛊罐塞进腰带夹层,不小心磕了一下,疼得吸气,但还是扣好了搭扣,拍了两下。
“衣服呢?”她问。
陈九渊从石头缝里拉出一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三件金袍,叠得整整齐齐。袍子肩宽袖长,但上面有尸斑,领口一圈黑毛,是剥皮时没弄干净的肉茬。
“真够瞧的。”小七拿起一件抖了抖,袍子发出沙沙声,“穿上这个进去,别人还以为总部来查账。”
阿箐接过袍子,手指摸了摸衣襟上的花纹:“这是‘判官引魂令’,三级以上的执事才能穿。尺寸不对,穿上容易被发现。”
“那就改尺寸。”陈九渊把袍子铺在地上,右手按住胸口,左手掐指,念了三句,一口血喷在衣领内侧。血雾落下,金线发热,袍子像是吸了水,慢慢缩小,贴合身形。
阿箐也照做,划破眉心,滴血入衣,袍子缩了一圈。轮到小七,她直接咬破手腕,让血顺着袖子流进去。袍子抖了两下,颜色变暗,但也合身了。
“行了。”她说,“我现在走路带煞气,放个屁都能崩死个小鬼。”
阿箐看了她一眼:“少说废话。你体内的蛊毒和尸气混在一起,再撑下去就不是装样子,是要真变成邪物了。”
“我知道。”小七动了动肩膀,“所以我打算多拉几个垫背的。”
三人换好衣服,站成一排。金袍披身,袖子拖地,远远看去,还真像总坛来的巡查使。陈九渊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铃,缝口没再流黑水,只是偶尔跳一下,像在感应什么。
他弯腰捡起一个铜盒,打开,里面有六颗“石子”。他拿起一颗,用拇指搓了搓——表面粗糙,有裂纹,是小七用蛊壳和火药做的爆蛊弹。他轻轻吹了口气,弹丸里面传来极轻的一声“咚”,像是回应。
“潮气重。”小七拿过去检查,“引信可能慢半拍。打头的人要算准时间。”
“让死人打头。”陈九渊合上盒子,塞进衣服内袋,“活人跟在后面捡漏。”
阿箐忽然抬手,用发簪在三人眉心各划一道。血丝流出,她用手指抹开,在空中画了个倒三角。血珠飘了一会儿,落下的方向变了,斜着走了三寸才落地。
“成了。”她声音很哑,“阴气走向改了,他们查不出来。”
小七晃了晃脑袋,感觉脑子里的嗡鸣轻了些:“你这招太伤身子,下次别用了。”
“没有下次了。”阿箐收回发簪,“这一趟,要么出去,要么死在里面。”
天快亮了,山影一点点清楚起来。远处悬崖上的总坛像个趴着的怪物,旗子没动,但能感觉到它在等。
陈九渊解开外衣,从夹层抽出一把短剑。剑鞘是黑色木头的,上面钉着九枚铜钱,每枚都刻着不同的字。他拔出剑,刀刃不亮,反而发暗,像吸了太多血的布。剑脊中间刻着一个“渊”字,很深,早晨的光一照,泛出青灰色。
他把剑横在面前,左手从剑头摸到剑尾,一寸都没漏。
“老道走的时候没留下一句话。”他开口,声音不大,但稳,“但他把命押在这条路上了。如果我们退,他白死。万尸渡江一旦开始,不只是他,全天下的冤魂都会被炼成傀儡。”
阿箐站到他左边,袖中的发簪微微动了一下。
小七站右边,手放在腰间的铜盒上。
“我不是来送死的。”陈九渊盯着远处的旗子,“我是来讨债的。三百年前那笔账,今天该清了。”
风吹过来,带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总坛那边,第一缕阳光爬上旗杆,照在那面黑骷髅幡上。幡布突然一抖,像是醒了。
陈九渊把剑插回腰间,右手握紧手腕上的铃。
“今天。”他低声说,“要么我们毁掉万尸阵,要么我们被阵毁。”
话音落下,三人同时迈出一步。
脚踩上荒地的那一刻,地上扬起一层灰,像是很久没人走过的地方。前面三十步,有三根石桩摆成品字形,桩顶嵌着人牙,地上刻着弯弯曲曲的线。三才困龙阵的第一关,就在眼前。
小七往前半步:“我先探?”
陈九渊摇头:“死人先走。”
他抬起右手,轻轻晃了晃铃铛。
没有声音。
但地下泥土微微隆起,一具半腐的尸体慢慢坐起,披着破布,头歪在肩上。它站起来,脚步僵硬,朝三才阵中央走去。
一步。
两步。
尸体踏入阵中,地上的线突然亮起红光。
第三步落下时,尸体左腿炸成黑雾,但它还在往前倒,残躯扑向第二根石桩。
就在这一刻,陈九渊迈出右脚,踩进荒地边上的碎石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