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一样!”
宋济仁甩袖,吼了回去。
“你,我,都是臣,都是大临的朝臣,是皇帝的子民,没有什么不同,不要有登天的心,郑孝真,你要知道我们没什么了不得!都是讨食的狗!这个大临的主人只能有一个,你若想造反,也要等下辈子!等下辈子小妹不再投生你们家,你爱怎样怎样,我都不管!”
“造反?”郑孝真瞪大眼睛,倒退两步,指着他的手指颤抖:“造反?!你说我造反?!到底谁在造反!”
郑孝真嘶吼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色惨白,喉头的怒火如风呼啸。
“是你……是你们,是你们宋家一直在造反!明明是你……”
“郑孝真!”
门外,一直站在宋济仁身侧一言不发的沈公台猛地喝止了他。
声音浑厚如雷。
“你是喝醉了,在这里耍酒疯吗?!杨谦!”
杨谦被沈公台喝的立刻起身站直,又迅速躬下腰。
沈公台压抑着怒火:“带你老师回去,好好醒醒酒。”
杨谦忙应声,上前伸手去扶郑孝真。
郑孝真怒的一把甩开杨谦,双手抖的停不住,又不想让人看见,所以藏在袖中,奈何因为情绪激动,身子又胖,脸上的肉跟着嘴唇一起抖动。
双眼蓄泪,寒透了心,一双眼睛通红,却没失去素日的要强与傲然。
他走近,盯着宋济仁。
“宋济仁,你现在跟我说这种话?当初是谁最不服,是你,是你!”
郑孝真咬牙切齿,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宋济仁咬紧牙关,不去看他,其实心中已经慌乱的一塌糊涂。
不怪他没出息。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兄弟。
他,是兄长。
是从小既揍他,也保护他的那个兄长。
他知道,自大哥归隐他做上丞相以来,多少麻烦、多少他应付不了的脏活、累活,都是郑孝真挡在前头,帮他一手包办的。
不全是为了他自个,更是因为郑孝真早已经习惯了!
习惯站在这个只会嚷嚷,实则内里很窝囊的弟弟前头。
习惯了替他担当。
宋济仁方才那一番话,实是气话。
是他从白头山走了一趟,不但没求得帮助,还被宋济诚好一顿呵斥之后赌气、恼火、无助、破罐破摔的气话。
他何曾服过天家?
他可是姜老夫人生的。
骨子里带着通天的傲,带着逆天的反骨。
他怎么可能服。
一直以来,都是姜老太太做主脑,他跟着一股脑的冲,郑孝真跟着他们也一股脑的冲,冲到了现在。
可如今,老太太病倒了。
她说不了话。
群龙无首。
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跑去求助那个唯一能给他们想办法的人了呀!
可是宋济诚不管,不管呐!
他有什么办法!
宋济仁一味的沉默,但眼中无奈、愤恨、懊恼的情绪已经走过几遭,全被郑孝真尽收眼中。
他们几十年的交情了,宋济仁想什么,郑孝真只看他眼中走过的风云,便知道。
他知道是这小子实在没办法了。
他不是没努力。
是没有用。
于是郑孝真从受到背叛的愤怒,逐渐的平静,化作一种苦涩。
“为什么要拦着他们来见我?我在为你,为我们想办法呐!宋济仁,你以为我做这些都是一片私心吗?你该知道选秀对于你们家,对于老太太而言有多重要!”
郑孝真压低声音:“你们宋家还指着这次选秀来生一个皇子呢!没有皇子,肉迟早都要进别人的口!二皇子这么优秀……而且再过几年就长大了!他长大成了人,谁还拦得住?有个这样的储君摆在那,谁还非走你宋家这条路!更别提,如果内务府自己选了良家女入宫,那这些女人的父兄……岂非可以直接通天,面见圣上!成为第二个周崇焕,千千万万个周崇焕!”
比起宋济仁,郑孝真的门生遍布在各个地方,每天都有新上的折子,事无巨细的在禀报他们周边发生的一切。
其中最多的,就是什么地方学院的闹事、罢考之类的,又或者某州府出了个什么天才文人,写着要命的文章骂宋家是奸臣,骂皇帝是龟儿子。
又或者某些他们自己的门生,受不了官场的混杂与欺压,疯了的,发癫的,要闹事要造反的,要和他们一刀两断的。
天底下不止有一个辛子荣。
辛子荣多着呐!
有骨气的读书人,多着呢。
只不过都被他踩死了。
冒出来一个,他杀一个。
可杀的完吗?
但是杀不完郑孝真也不怕。
只要科举、入仕的通道死死把握在宋家的手中。
傲骨,可以折断。
折不断的反骨仔,他们一辈子也没机会参与朝政,没有力量做出任何改变。
只会空有满腹才华,蹉跎一生,郁郁而终。
只要这些人被死死的压在底下,挣扎的再剧烈,也只是涟漪,不是波澜。
而他们。
他们高高在上,永远可以草菅人命,永远可以随便制定规则,低成本的收割着百姓,盗窃国库,孤立皇帝,排挤那些企图改变规则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拥有一个皇子很重要。
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手里有个皇帝。
皇帝算什么啊!
再厉害不也让他们孤立十几年了吗!
重点是,他们必须封锁这条通道!
决不能给别人往上爬的机会!
不能给别人效忠李延的机会!
不能让李延把自己的皇权释放给这些有志向的反骨仔。
不能让李延的身边有了可用的人!
此刻宋济仁的心中很混乱。
他的政治头脑并没有让他能够想到这种层面。
一直以来,宋济仁都像一头看家护院的护卫犬。
他在守门,他在守家。
他知道,什么是自己人,什么是敌人,敌人就要对抗,自己人就要保护。
其他的事情、逻辑、内涵,在他脑子里并不那么清楚,一团浆糊。
他只有立场。
所以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或者解决。
现在,难题来了。
一面,是大哥劝他放弃郑孝真。
一面,是郑孝真提出了他们此刻面临的危机会影响整个集团的共同利益。
如果不处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隐患。
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