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着伤口?
李如月现在活撕了人的心都有!
那双眼睛狠的没人敢直视,就连小雀儿都不敢看她。
孙福通也是觉得奇妙,明明躺在床上的是个半大的人儿,可他听着她发狠的话,头皮发麻,心里也跟着犯怵。
“不能让郑夫人进宫。”
“是,顺子刚醒来的时候已经交代过了,奴才亲自去了朱雀门告知了魏大人,魏大人把人拦回去了,想必不会再来。”
这倒让李如月意外。
“哦?魏泰把人拦回去的?魏泰能拦的了郑夫人?”
想到魏泰脸上抽抽的肉,李如月有些怀疑。
孙福通轻笑:“这是人啊,都会记仇,报起仇来,傻子都能精明二分呢。”
不愧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
孙福通说起话来,就是让人觉得耳朵顺。
“那孙公公呢?你想不想报仇?”
孙福通低着头,始终也没抬眸,嘴唇抿了抿,苦涩一笑。
“殿下,奴才这个人,说好听了是圆滑,说难听了是胆小,被人家围追堵截了这么多番儿了,奴才想着什么报仇?只求人家别为难在我头上罢了。奴才不年轻了,也没有顺子那样的血性,可奴才此生只有一件好,是自个儿也敢大言不惭去承认的。”
孙福通抬头:“奴才珍惜自个儿的人,尤其是那打小儿养在身边,一词一句教会了,养大了的徒儿们,奴才身上最容不得被触碰的,就是这些徒儿们。为了他们,奴才什么也做,奴才犯过糊涂,让人家拿过把柄,逼的走投无路,可是回想一下,孩子们还在呢,死了谁,没死我的孩子,这便是奴才的安心了。犯多大的错,没委屈自己的孩子,奴才就没白活。”
这一番话,说的一旁的藤子、雀儿,都十分感动。
守在外围的小太监们还偷偷抹了泪。
李如月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顺子会时时刻刻惦念着他的师父,顺子的人生规划里,任何时候,都有一个孙福通的位子。
“所以奴才现在想报仇了。”
孙福通的眼眶被泪染红,此刻却也变冷,发着狠。
“他们屡次要奴才的命,要奴才徒弟的命,他们一逼再逼,奴才一退再退,可今日,他们竟然动了顺子!顺子的心口……好大一个窟窿,他们胆敢要我儿子的命!我饶不了他们。”
孙福通咬牙切齿,脸上的肉跟着抖,说完方才意识到失态,慌忙垂首。
“公主请恕奴才失态……”
“公公这不是失态。”
李如月盯着孙福通,眼神平静,即便是孙福通,也猜测不出她究竟什么想法。
“人活半辈子,当表露些本性,尤其公公都走上了这个位子,更该撕去面具。被棍棒压了本性的,是畜生,公公不该把自己当畜生。是太监也没什么,世上缺胳膊短腿儿的人多了去了,这刀啊,锋利点能把脑袋切下来,可若你不愿意,谁又能切了你的骨气?!公公把顺子教的好,他的骨头没断,证明公公呵护的好,证明……公公你的骨头也没断。”
李如月伸手,彭玉书忙上前扶,李如月缩了缩手,只是看着孙福通。
孙福通迟疑了一下,上前,扶住李如月的手,为她垫好枕头。
“过去世道艰难,宫里危机重重,公公明哲保身,是智慧。如今局势明确,公公愿意站出来,最高兴的不是我,是那些抬着头看公公的人。这条路公公往哪走,才决定了他们往哪走。”
孙福通受宠若惊,惶惶的拜了下去,原本该从嘴里说出来的,是他习惯了的那些谦逊的话语,圆乎的话,顺听。
但此刻,话到嘴边,他轻轻一笑,拜首:“承蒙公主不弃,奴才……也上一回战场,试试这宝刀生没生锈。”
李如月满意的露出笑意,看向小藤子,小藤子上前扶起孙福通,然后带着其他人一起退到了珠帘外。
“宋贵妃有孕是郑家的手笔,他们把心思动到这上头,也足见是宋家把他们逼的没了法子,此事可大做文章,但并非当今首要之急。历经今日的事,我深觉自己的能耐远远不够,宫里的地盘刚拿了八成,还没清干净,留下的遗祸差点致命。更要紧的是,我们在宫外没一双眼睛!宋家和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京城里头什么动向,文武百官每天说什么,想什么,一无所知!只能被动的从结果去推,但推来推去都是猜测,到底叫人心中不安。”
孙福通听的连连点头:“这件事奴才去办,宫外有个冯主事,本是个大才,只因他父亲当年得罪了宋家,所以他不能入仕,先前走了许多门路,寄在周崇焕门下,谋算的清楚,奈何周崇焕是个草包不中用,若得明主,他定能有所大为。”
李如月点头,没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孙福通是个成熟的老狗,做起事根本不必主子事无巨细的去操心指导,作为主子,只需要说自己要什么,然后等结果,这便是老奴才和聪明人的好。
“大皇子开春要出去开府,你也舍出来一些人,从你那徒弟里精挑细选一些送到王府,将来他那里是个小朝廷,你的徒弟们送出去,比在宫里有前程。另外最近郑小姐若要进宫,多给她能见皇兄的机会。现下我要养伤,这些事,都交给公公去盯着了,公公做事,我信得过。再说选秀的事——”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李如月轻轻捂住肋骨,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休憩片刻,饮了孙福通递上的茶,才继续说:“延到明年吧,待皇兄开府,贤能投名而至,再做圈定选备。况且我料定他们不会轻易放手,必然做足了准备想妨碍内务府选秀进程,我们干脆蛰伏,不给他们东西咬。”
孙福通仔细听,认真记,听到李如月说干脆蛰伏,不禁勾了唇,觉着咱们这公主在战术上真是浑然天成的蔫坏。
是这么回事。
如今宋家、郑孝真、户部乃至百官都因为这选秀之权的事情惊惶、着急,一鼓作气的寻摸着想找回场子,哪怕只是妨碍,也能找回些许士气。
这时候一撤,他们呀,就像那走在路上被踹了一脚的野狗,气的汪汪大叫,茫然四顾,只有空气。
然后这份挫败和屈辱就会一直延续,士气再也没有提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