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氏被灭,在李如月意料之外。
可一想到有可能是姜老夫人所为,又一点都不奇怪。
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讲情面,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玩儿脑子,讲谋略。
对弈,是旗鼓相当者方能有的局面。
上位者面对下位者,不需要讲究。
就像被姜老夫人视作猪狗的奴才一样。
难道宫奇岸和郑孝真在她眼中不算奴才吗?
也算。
不过是高级一点的奴才。
处置他们,和处置奴才是一样的。
不用在意后果。
宋家在这世上只有杀李延的时候需要在意后果。
死一个宫奇岸,难不成郑孝真会去宋家找姜老太报仇吗?
谁敢?
消息刚传到京城的时候,郑孝真就命人将大门紧闭。
自己带着妻妾儿女躲进了密道,生怕下一个没脑袋的就是自己。
进密道前,他写了一封书信给冯主事,让冯主事转交给孙福通,又附了张纸条请求孙福通把信交给大皇子。
孙福通直接把信交到了李如月手上。
“郑大人如今吓的门都不出,一家子躲在密道中。”
“宫夫人呢?”
“据说早几日听闻儿子残废的消息时就晕过去了,一直不清醒。”
李如月看着郑孝真那封满纸写着求救的信,吩咐:“彭先生,给宫夫人写张方子,她可不能死,死了郑小姐得守孝,就不能成婚了。”
“哎!”彭玉书赶忙绕到书桌一侧,孙福通上去给他研墨。
宫氏满门被灭,江湖震荡。
江南一日无主,宫奇岸底下的那些堂主们就会一日的为了利益而自相残杀。
李如月料定这件事是姜老太所为,除了她没人有这么大胆子去闹这么大的动静。
而她既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复仇。
更是为了江南一代的权力更替。
宫奇岸一死,织造局的权力一交接,郑孝真底下那些人必然闻风丧胆,辞官的辞官,投诚的投诚。
别说底下的人了,郑大人自己如今都当缩头乌龟呢。
李如月手指夹着信,望着远处思索。
过了片刻,将信丢在书桌上:“给郑大人回信。”
彭玉书刚写完方子,忙让开路,李承隐过去在书案前落座,孙福通赶忙上去递了一支笔,摊开纸用镇纸铺平。
“圣旨不日抵杭,着公子元亨率宫奇岸旧部听调,协钦使稳局。凡乱法者,立诛不赦。”
很简短的指令。
李承隐写完吹干墨迹给李如月过目,李如月看了一眼点头,示意小藤子送出去。
“皇兄,你现在即刻去养心殿,请求父皇下一道旨意,由内务府接管织造局事务,另外务必将宫氏满门遭灭,江南动乱之事告知父皇,请父皇另下一道密旨给齐家,告诉齐家,杭州内乱,恐引倭寇趁虚而入,让他们派兵支援杭州,戒备的同时,听从内府钦差调遣,弹压民间动乱。”
“好。”李承隐记了个明白,立刻起身往养心殿去。
书房内剩下孙福通,李如月吩咐:“找几个你得力的徒弟,随同海承禄去杭州接手织造局事务,将这些年织造局的旧账翻明白,夏康会在杭州接应。”
“哎,奴才这就去选人。”
孙福通出去的时候,海承禄刚好捧着一块掸国新贡的红宝石来,他是偷偷让人切了一小块来孝敬李如月,大的都送去造办处了。
其实送红宝石是假,不过一炷香前听见师兄弟们说孙福通跑去了瑶光殿,似乎是有大事,他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旁的师兄弟不是派去了即将建成的信王府,就是去了道观,都能出宫,能见世面,他也动了这个心,又不敢提,怕孙福通觉得他太有主意太有野心。
正在门口往里面瞧呢,孙福通出来,笑着用拂尘敲他脑袋:“你小子,好日子来了!有个大差,主子点名了选你去办!这账比内务府大的多,你可要办明白。”
“哎!哎!奴才一定不眠不休的给主子办明白!”
海承禄高兴的差点儿咬了舌头,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心想事成,成的这么简单,这么厉害,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孙福通拉着他一路低声交代。
“你就管账,旁的你管不了,也不用你管,凡事与夏康商量,你们俩没有大小,都是服侍主子的,也都是自个儿人,互相尊重着些,知道了?”
海承禄听的很认真,连连点头:“奴才明白,夏公公是前辈,奴才怎么敢不尊重他呢,奴才只把自己的事儿办明白!”
孙福通满意的点头:“跟我去造办处选人吧,有几个师兄都是钱太监手底下出来的。”
孙福通带着海承禄远去,李如月起身,自己坐在书案前,给夏康写信。
她在信中说明三件事,第一,查清楚宫氏灭门案的具体凶手是何人,如何做到的,具体细节。第二,照顾好宋显,把宋显留在杭州。第三,接应海承禄,待海承禄查明白织造局的账,从账目里选几条与杭州府官员有关系的烂账交给宋显,让把当下杭州府上下的官员一锅端回来,为道观的第一批学子提供就业。
这些学子并不需要有什么特殊才能,只要能办的明白普通的公务即可。
因为江南最大的权力,将被牢牢掌握在太监的手里。
也就是李如月的手里。
一切安排明白,李如月放下笔,封了信封,轻轻抚摸自己还没好全的肋骨。
她一直很想休息,敌人却未曾给她喘息之机。
天色渐暗,她望着天边逐渐消逝的夕阳,想到了宫夫人。
宫氏最后一人,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夜。
郑孝真拿到了回信,赶紧展开跑去烛光下看。
待看到元亨二字,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大皇子什么时候连杭州的消息都这么一清二楚?!
甚至知道郑元亨养在杭州。
他不是一直幽禁于寿康宫吗?这……怎么做到的?!
他愈发惶恐,反复将信看了几遍,有点犹豫。
他那个儿子,整日泡在青楼,他会什么?能做的了这事儿吗?
犹豫的时候,他又想到了那日监察司太监闹户部的阵仗,便很快明白过来。
郑元亨不需要做事,他最大的用处,是在名义上,他也是宫奇岸的外甥,十多年来日日都要叫宫奇岸一声舅舅,更是宫奇岸手下有目共睹的、宫奇岸照顾了这么多年的人,他是目前在杭州唯一与宫氏有关的人,更是能够代表郑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