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殿,各种人来往,络绎不绝。
先是众命妇听闻李如月受伤各自送来了药材,表‘心意’。
这心意的用意在于两处。
第一,她们嚼舌根,她们的夫君跟着姜老夫人闹进皇宫,要找李如月的麻烦。
这件事被掰扯清楚后,他们非但不占理,还面临了李如月的追责。
这是道歉的心意。
第二,郑夫人在瑶光殿前磕头那日,命妇圈中权威的天平早已倾斜,姜老夫人亲自出马也赔了夫人又折兵,李如月又在百官面前得到了李延的‘放权’和鼎力支持。
久混迹于权力核心的她们明白,李如月的影响力早已贯穿内廷,直达朝堂,她的话语,她的意见,完全可以动摇和波及前朝。
这是巴结的心意。
除此以外,她们更多的也是害怕,急于想表达出个臣服的姿态,生怕李如月不解气再秋后算账,连她们也一起每人磕五百个头就完啦。
仔细想想——她们的夫君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情绪激昂,结果被囚在宫里十几天没回家,生死未卜,回到家的时候面黄肌瘦,每个人挨了一百个嘴巴子,打的鼻青脸肿还要抄书。
这什么观感呀。
不怕才怪了。
但她们也并不盲目。
混迹在京城命妇圈的这些命妇,她们的政治敏锐度一点不比自己的夫君低。
夫君在前面交际,她们也在暗地里交际。
如同那些在白头山久久未等到道长下山的宋氏门生一般,他们原本光明的前途因为姜老夫人的落败而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这些命妇也是在宋家门外熬了好久,借着吊唁的名连门都进不去,才知道宋家这次恐怕当真伤的不浅,无力回天,这才转了向。
然而就在她们晕头转向之际,李如月也并没有放松刚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绳子。
立刻派出监察司的人,严查当日来太极殿闹事的百官当中对她和瑶光殿说过任何不当言论的官员。
穿着崭新制服的太监们夜里被放出宫,趁着百官好不容易归家熟睡的第一晚,再次敲开了门,刻意折磨着他们已经被折磨到极点的精神。
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
“出来!有人检举你在太极殿当日污蔑大公主,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可否属实?!老实交代!”
太监们冲进内院,将人从床上拎下来,按在地上质问。
内院的妇孺们被吓的哭成一片。
暗夜被火把照的通明。
李如月坐在马车里,披着李延赏的狐裘,抿着一杯茶,听着墙内恐惧的哀嚎声。
车厢内的角落,郁擎浑身捆满了铁链,被锁在靠门的边缘,他已经被饿了十天,人瘦了很多,嘴唇干枯,只是看见李如月杯中的水,一双眼睛便如饿极了的野兽般猩红、渴求,意志在身体的虚弱之下,已经完全被淡化,只剩下本能。
身体的本能,对水和食物的渴望。
李如月看着他,举起刚被雀儿填满的茶杯。
“想喝吗?”
郁擎到底是郁擎。
一个孤身一人能代姜老夫人掌舵的奴才头子。
不会那么容易屈服。
他垂下眼睑,克制着自己汹涌叫嚣的饥饿感,还有那快把他逼疯的、对水的渴望。
只是这一次,克制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脆弱,一种想哭的脆弱。
李如月没有勉强,把水给蹲在一边的鹰儿喝。
鹰儿喝一口水,便看郁擎一眼。
自从郁擎来到瑶光殿,鹰儿就总是对他很好奇,喜欢观察他,或者干脆说喜欢他。
鹰儿似乎能从他的身上闻到属于草原的味道。
“你的弟弟叫郁鹰?”
李如月抚摸着鹰儿的头,忽然想起了当初那个给自己送东西的大汉。
“听说你把他的腿打断了?”
郁擎缓缓抬头,似有些疑惑的拧了眉头,眉心的竖纹微微皱了皱,他虚弱的看向李如月,百思不得其解。
她为什么会知道?
宋显说的?宋显也才知道。
难不成她在杭州还能有情报网?
怎么会呢?
她怎么能做到?
郁擎想不明白,思考了片刻就开始饿的头晕眼花。
“你那样做的时候,心疼吗?有没有一丝丝难过?”
李如月看郁擎的眼神充满探究。
就好像在研究一只走火入魔的野兽是否有那么一点情感功能的留存。
身边从孙福通到李承隐,都说他一个人能杀宫氏满门,根本无人性可言。
可李如月总想,野兽尚有舐犊之情,一个完全没有情感的人,真的存在吗?
她好奇死了。
院子里的女人和小孩们还在哭。
人折磨完了。
太监们瞧着那趴在地上涕泪横流,鼻涕抹了一脸,已然被折磨到临近崩溃边缘,表现出臣服姿态的言官,收了手,装作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
“罢了,下次可要记得谨言慎行。”
收工。
太监们收了队,开始去下一家。
同样的套路,进去便说有人检举你,逼问、威胁、恐吓,折磨的全家人都吓的发抖,便大发慈悲,临走还能听到他们的感恩戴德。
一路闹到快天亮,太监们才抓了几个官职并不紧要的宋氏门生,一并丢到了刑部,让杨谦‘看着办’。
杨谦了然,吩咐牢狱里的人给做全套。
天一亮,昨夜监察司挨个敲门查问还抓了人去监察司的事不过一个时辰便满城皆知,沸沸扬扬!
原本还等候在白头山下的宋氏门生们得到消息彻底慌了神,有些机灵的一听到消息就策马往京城跑,跑到郑孝真家门口,给门口的小厮和管家塞银子递拜帖。
李如月的马车还停在兴宁坊的深处。
穿着暗红色制服的监察司太监们整整齐齐的垂着头等候在马车外头。
李如月小睡了一个时辰,缓缓睁眼,望了眼车窗外刚升起的太阳。
吃了口雀儿喂的粥,用帕子沾了沾唇角。
“去。”
太监们应声,立刻冲出兴宁坊,按照李如月提前规划好的点位,设立了‘特办处’。
“监察司办案!凡揭举宋氏及其门生罪行者,可得监察司赏恩令一枚!”
百姓们和隐藏在里面的官员家奴们纷纷围了上来。
“什么是赏恩令?”
太监们看人过来的差不多,才解释——
“赏恩令,顾名思义,赏恩,你可以用这令牌兑换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你是说兑换钱也可以?!”
外面传来激动的询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