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盛十四年,正月初一。
宫里又多了一位贵人。
在雪地里站了半夜的宁雪颜发着烧,还拽着宫女的袖子质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也是贵人?!”
宫女吓得不敢说话,只是点头。
宁雪颜撑着身子要下床写信。
“我要求公主快把陛下托付的事做完,待珠冠做出来,陛下就会想起来他对我的承诺,他会给我升位分,他会来我这里的……”
帝王的宠爱,会给人错觉。
任谁被帝王那样宠爱一场,都会恍惚。
何况一个本就没有了家,没有了父兄的孤苦少女呢。
她心心念念为城阳公主做事,完成她的嘱托,早日生一个皇子。
却也在李延的宠爱下,慢慢的心动、依赖、渴望。
这变成了她自己的事,也确是她的人生。
造办处索要的宝石名单和李延的圣旨摆在韩家已经五天。
原本李延设想的是在除夕这一夜给宁雪颜升位为嫔,赏其封号,再送珠冠以示宠爱,可李如月这么一打岔,造办处做不了,买宝石的旨意送到韩家,就已经快过年了。
因此事儿又推到了元宵。
圣旨刚到那天,老侯爷和韩放都不在,城阳公主接了旨意之后,不让人声张。
她不想让公公与夫君知道她做了这件事。
她嫁入韩家的时候,公公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辈子都别再沾染皇权二字,她也切实的承诺过。
可眼下,她不但沾染了,而且计谋成了,宁雪颜深得李延宠幸,要给宁雪颜做这样豪华的珠冠,那是何等的荣宠?
在城阳看来,李延把这件事交给韩家办,那也是种殊荣,是借着宁雪颜与韩家亲近的表现,这不正是她想要的?
城阳思索再三,觉得此事不能在自己这里耽误了。
一边瞒着韩家,一边派出自己的人,自掏腰包的去四处打探,买这宝石。
远在东海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件有殊荣的事情上,会有陷阱在等着她。
这一头,李如月可顾不上关注这件小事。
清晨的时候,彭玉书悄悄告诉她,宋云瑶醒了。
李如月思索再三,让顺子派监察司和禁军的一起把宋云瑶送去了道观,送到宋贵妃的身边。
可怜的宋小姐,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贞洁,睡了这样久,一觉醒来,家破人亡。
这件事,只能由宋贵妃慢慢告诉她,陪着她面对。
安顿好宋云瑶的事,李如月出发去奉先殿。
众妃与皇子、公主,皆已到了。
李延已经身着华服站在殿前,等待着礼官准备香火、供品。
时不时回头,目光落在那位新晋的赵贵人身上,平日里傲然不可一世的眼神里,竟然在看赵贵人的时候满是安抚的温柔。
看的五公主都撇嘴,张美人和傅贵人直翻白眼。
齐贤妃和明妃怕恶心到,所以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看。
倒是魏淑妃,搂着三公主,看上去有几分失落。
虽然是自己安排的人,但李如月也有点受不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看似在许愿,实则在屏蔽李延。
礼官们终于把厚重的香火点燃,典礼开始,礼乐响起时,李承隐才姗姗来迟。
李如月一眼就看出他魂不守舍。
尤其他还做贼心虚,总在偷偷瞥李如月。
李如月被他这偷瞥的眼神弄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用眼神询问孙福通,孙福通茫然,浅浅低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祭天,告地,敬祖,慰神。
每天早早起床,穿着沉重的华服,不知要磕多少头,走多少路。
其他皇子、公主们倒是看上去已经习惯,并不叫苦连天。
反倒是李承隐和李如月,初次参与,疲倦都写在脸上。
每晚顺子都等候在瑶光殿,也不禀报什么事,只是打一盆热水,给李如月好好的泡脚,揉按直到血脉通畅,不会导致第二天酸痛。
直到第三天,所有的典礼都结束收场,顺子才在给李如月泡脚的时候说了那件事。
李如月踢翻了洗脚盆,水洒了一地。
李承泽刚拿了个新鲜玩意儿跑到书房门口准备找她,瞧见里面忽然死寂的气氛,脚步刹住,悄然逃离。
顺子低眸,也不管自己身上的水,只是把李如月的脚包在手巾里擦干。
“奴才审过了,寿康宫的奴才们说那晚大皇子醉的什么也不知道,是被他们抬回去的,路上就睡着了,所以是那宫女不知天高地厚爬了大皇子的床,奴才让人把床单拿回了监察司,可察看了半天,也拿不准到底是成没成,只能再找嬷嬷给那素羽验身看看,她若还清白,甭想咬到咱们大皇子头上,若不清白,那就……”
李如月完全不懂男女之事,顺子说到后头,她就完全不理解他在说什么了。
在李如月的概念里,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就已经是不清白了。
可顺子却说要找嬷嬷查验是否清白。
顺子仔细给李如月擦干脚,抬眸瞧见她眉头紧拧,眼中有些复杂和混乱。
他才恍然察觉,他们家主子似乎……
他很快低头,暗暗自责。
和李如月相处久了,她事事做的那样缜密周到,都让他忘记了她还是个小姑娘。
她从小一个人长大,有谁跟她讲这些呢?
知道才怪。
于是顺子开始犹豫。
要不要跟主子讲呢?
眼看主子也要及笄了,对此一点不懂,也不大好吧?
可是如果讲,该由谁来讲?
他回头往外看了眼,想着找个年纪大的宫女或者嬷嬷来说。
李如月往他伤口处轻轻踢了一脚,疼的顺子弓背闷哼了一声。
“瞅什么呢?”
顺子张了张嘴,又没能说出话,最终只是妥协的挥袖。
“你们都出去吧。”
藤子带着众人退了出去,走远。
顺子捂着被踢的微微作痛的心口缓了会儿,还没说话耳朵已经红了,也不看她,抓耳挠腮半天。
“主子,有些事儿奴才来跟您说明,您忍着点儿恶心和惊讶,别打奴才就好,就算要打,也换个地方,这伤没好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