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会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长方形的会议桌旁，高育良端坐主位，两侧依次是市长李达康、纪委书记李钢、组织部长周明、宣传部长刘芳、副市长张伟、统战部长王海、财政局长郝材。祁同伟、周为民、张明、易学习、石红杏、梁劲等列席人员坐在后排加座，如同即将投入风暴的舰队副官。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高育良的声音平稳地切开凝重的空气，目光扫过全场，在那张张紧绷的脸上稍作停留。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将他沉稳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会议桌上。“m国威尔公司专利诉讼，是场硬仗。首都钢研院正全力应诉，省里承诺提供法律、专业支持。”
“刘省长指示核心三点：稳定是前提，依法是准则，审慎是要求。”他刻意加重了“审慎”二字，目光在李达康脸上停留了一瞬。这框框，既是约束，也是保护伞。达康同志，你的‘效率至上’，可别撞在这‘审慎’的南墙上。
李达康眉头拧成川字，指关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又是审慎！技术再好，输了官司也是白搭！上万工人的饭碗，可比那点实验室里的突破要紧一万倍！
他几乎能想象到工人们听到天价赔偿消息时惶惶不安的脸。高育良啊高育良，书生意气要不得！这‘审慎’二字，我看你怎么圆你那个技术牌！
“下面，请相关同志补充最新情况。”高育良示意。
祁同伟霍然起身，警服笔挺如刀裁，声音带着刑警特有的冷硬质感，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经侦查，已锁定技术泄密关键嫌疑人：技术中心中层王文胜，及吕州理工学院讲师李斌。”
“证据链清晰：赵瑞海潜逃前牵线搭桥；王文胜深夜非法访问核心参数文件；异常境外Ip同步记录；李斌账户接收不明境外小额汇款。二人已被严密监控，突审在即。”
他将一叠证据材料复印件分发下去，重点标注了境外Ip访问时间与王文胜操作记录的高度重合点。铁证如山！看你们还怎么抵赖！这背后的鱼，必须揪出来！赵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张明紧接着站起，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沉重，将几份厚厚的技术报告“啪”地一声放在桌上，仿佛掷下千钧重物：“技术团队已完成被指控核心环节的独立研发证据链梳理！原始实验记录、研发日志、数据对比，充分证明我方技术路径的独创性！威尔公司的指控，是建立在非法获取我方核心参数基础上的恶意狙击！”
他顿了一顿，声音带着一丝痛惜，“同时，泄密行为已对我方技术安全和国际诉讼造成不可估量的潜在危害！必须彻查严惩！”家贼不除，堡垒永无宁日！王文胜，你辜负了信任，也玷污了科学！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翻动纸张的沙沙声，气氛更沉，仿佛连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泄密案性质恶劣，必须一查到底！”李达康市长率先表态，语气斩钉截铁，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但眼下火烧眉毛的是诉讼风险！继续投入搞那个小规模试产？万一失败，或者被对方抓住把柄扣上‘恶意侵权’的帽子，天价赔偿下来，吕钢厂立刻就得破产清算！工人怎么办？股东的血汗钱怎么办？”
他看向高育良，眼神急切，语速加快，技术再好，输了官司也是白搭！高育良，别太书生意气了！稳定！稳定才是压倒一切的！“我建议，立即暂停一切高风险技术活动！集中力量应对诉讼，安抚好工人和股东情绪，这才是最务实的‘审慎’！”
“李市长此言差矣！”纪委书记李钢立刻反驳，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泄密是祸根，技术是命脉！自断臂膀，正中敌人下怀！暂停攻关，等于承认心虚，放弃我们最有力的反击武器！查清内鬼，握紧技术，才是真正的‘稳定’基石！”斗争关头，岂能退缩？泄密者就是叛徒！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宣传部长刘芳接口，语气冷静而条理清晰，将一份调查报告轻轻推到高育良面前：“舆论战场我方已部署反击。正面报道技术突破，澄清事实。”
“《商海观察》那篇唱衰吕钢、吹捧龙腾的文章，已查明其引用‘专家’与龙腾有顾问合同，该报近期最大广告客户也是龙腾关联企业。适时可曝光反击。”舆论刀光剑影，龙腾的小动作瞒不过我们。这把火，得烧回去！
副市长张伟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和事佬的圆滑，身体微微前倾，试图调和气氛：“李市长的担忧不无道理，稳定压倒一切嘛。技术攻关风险确实存在，刘省长的‘审慎’二字，值得我们细细体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两边都得罪不起，稳妥为上……“龙腾的方案，虽然有待评估，但其保障工人股东权益的条款，在当前特殊时期，不失为一种…降低社会风险的务实考量。”
组织部长周明微微颔首，态度谨慎，没有明确表态：“程序合法合规是底线。技术风险，应尊重专业团队判断。稳定大局，也需充分考虑。”风大浪急，且看高书记如何掌舵。
财政局长郝材推了推眼镜，直接亮出底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吕钢厂账户现有流动资金1.5亿元，生产经营正常，职工上月工资、季度奖金均按时足额发放，本季度预期股息测算也在正常进行。所谓‘影响生计’、‘需要保障’，纯属无稽之谈。”
他看向张伟，“龙腾的‘善意’，目前看，没有现实基础。”账上有粮，心中不慌，轮得到外人充好人？这‘善意’，包藏祸心！
国资委主任梁劲声音沉稳，带着国资守护者的威严，手指点着桌面：“国有资产安全，是高压线！泄密行为，严重威胁核心资产——技术成果的安全，必须深挖到底！”
“对龙腾收购方案的评估，必须置于最严格的程序和最审慎的专业审视之下！任何可能造成国资流失或价值低估的行为，都绝不能允许！”国有资产不容有失！技术就是真金白银！龙腾想浑水摸鱼？没门！
石红杏作为吕钢厂改制的亲历者，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愤，脸颊微微泛红：“吕钢厂改制，工人真金白银入股，协议条款清晰，权益受法律保护。”
“当前工厂运营正常，薪酬福利有保障。龙腾所谓‘垫付’、‘保障’，名不正言不顺，实为干扰正常秩序，混淆视听！”
“稳定人心，靠的是扎扎实实的技术突破和透明公开的事实，不是空头支票！”改制成果岂容破坏？工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筹码！高书记的路，才是正道！
建设局长易学习从项目管理角度切入，言简意赅，目光坚定：“技术攻关已至关键节点，50%稳定性突破是重大里程碑。”
“此刻暂停，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导致数据链断裂、团队士气崩溃，引发更大的技术风险和不稳定因素。建议在强化保密的前提下，按计划推进。”行百里者半九十，功败垂成最可惜！这口气，不能泄！
各方意见激烈碰撞，会议室如同没有硝烟的战场，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碰撞、交织。
高育良静静听着，如同风暴中心的礁石。李达康求稳心切，张伟和稀泥，周明骑墙，好在李钢、刘芳、郝材、梁劲、石红杏、易学习都站在技术和事实一边。民心可用，这盘棋，能下！
待讨论声稍歇，高育良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杂音：
“综合各方意见，市委决定如下：”
“第一，吕钢‘低温球墨铸铁技术’攻关及小规模试产工作，按原计划全力推进！这是我们的底气，也是未来的希望！任何外部干扰和内部动摇，都必须坚决排除！” 停技术就是投降！这口气，必须顶住！
“第二，泄密案由祁同伟同志负责，深挖彻查，务必揪出幕后黑手，依法严惩！斩断伸向国家核心技术和企业秘密的黑手！” 魑魅魍魉，必须连根拔起！
“第三，专利诉讼应对，组建专业团队，在首都钢研院指导和省相关部门支持下，依法依规，积极应战！” 以法律为盾，以事实为矛！
“第四，龙腾集团收购提议，”他目光转向梁劲和郝材，“由市国资委牵头，财政局、法制办参与，组成联合评估组。”
“依据‘深入调研，科学评估，严格程序’原则，进行独立、全面、审慎的评估！评估过程及结论，需向市委常委会专题汇报！” 程序就是防火墙，想钻空子？没那么容易！
“第五，”他看向李达康，目光深沉，带着不容推卸的分量，“稳定工作，由李达康同志牵头负责！确保工人队伍稳定，股东情绪平稳，吕钢生产经营秩序正常！绝不允许出现任何群体性事件！这是硬任务！” 达康同志，维稳的担子，你挑起来！
“同志们，危机当前，信心比黄金更重要！团结一致，依法合规，以我为主，胜利必将属于我们！以上决议，请表决。”
“同意！”
“同意！”
……
决议在凝重的气氛中通过。李达康脸色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默默在本子上用力写下“维稳牵头”几个字，笔尖力透纸背。好个高育良！把最烫手的山芋甩给我！工人要是闹起来……这‘审慎’的紧箍咒，看你怎么给我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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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委会的硝烟尚未散尽，祁同伟已如猎豹般扑向审讯室。观察间内，他隔着单面玻璃，冷冷注视着里面坐立不安、额头冒汗的王文胜。
审讯警官闫维山，经验丰富，正在平静地，一份一份地将证据摊开在王文胜面前，如同慢火煎鱼：李斌被控制的消息（佯攻）、李斌的国际通讯记录和收款凭证、服务器日志上王文胜深夜访问核心参数文件的刺眼记录、对应时间点的境外代理Ip追踪报告、还有一张他与李斌在“学术交流会”上相谈甚欢的清晰照片。
“王工，”闫维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压力，将一张王文胜儿子在学校领奖的照片轻轻压在证据上面！
“这些访问记录，解释一下？这个境外Ip，跟你操作的时间分秒不差，巧合？你和李斌，除了那次‘学术交流’，私下还接触过几次？他给你的U盘，里面装了什么？”
他看着王文胜骤然收缩的瞳孔，突破口就在这里！亲情，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往轻了说是严重泄密，造成重大损失，十年起步；往重了说，勾结境外，危害国家安全，那是什么后果？想想你的父母，还有刚上小学的儿子……”
王文胜的脸色从强作镇定到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那些铁证，尤其是儿子纯真的笑脸，心理防线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玻璃，轰然崩塌。他双手抱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完了！全完了！李斌这个骗子！他们明明说只是学术验证，绝对安全！我的家……我的孩子……不能毁！
“我说……我都说！是李斌！他…他许诺给我钱，说…说他姐夫能帮我调到省里研究所…还…还说就是帮国际期刊做…做技术验证，保证没事……我…我鬼迷心窍……半夜用权限看了文件，拷进他给的加密U盘里……”他痛哭流涕，语无伦次。
“国际期刊？”祁同伟冰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入审讯室，如同毒蛇的信子，“哪个期刊？哪个编辑？联系方式？李斌背后是谁指使？”装神弄鬼！什么期刊需要境外代理Ip？
“我…我不知道！李斌…李斌他…他喝多了提过一次，说…说真正想要东西的‘大老板’，手眼通天！省里、京城都有人！连…连赵瑞龙赵公子都得给几分面子！具体是谁…我真不知道啊！”王文胜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拼命回忆。
祁同伟眼神锐利如刀！大老板？赵公子都得给面子？果然牵扯更深了！赵家的影子，终于露出来了！“立刻提审李斌！重点攻‘大老板’！把王文胜的口供砸给他！”他对着麦克风下令，转身疾步离开，必须第一时间向高书记汇报！这条线，挖下去就是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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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湖龙腾总部顶层，高小琴看着手下传来的常委会决议简报，手中昂贵的骨瓷杯被重重顿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咖啡溅出几滴。
她美丽的脸庞罩上一层寒霜，眼中冷光闪烁。继续技术攻关？深挖泄密？严格评估？好个高育良！油盐不进！敬酒不吃……王文胜这个废物，这么快就撂了！
她拿起加密电话，声音冰冷如刀，再无半分之前的“忧虑”：“启动b计划。第一，把吕钢厂面临巨额赔偿、技术可能被全球禁用的消息，放给我们在港岛的关联基金和那几个做空机构，目标：北方钢铁集团（上市代码：bFGt）！”
“它是首都钢研院技术的第一家用户，现在产销两旺！我要看到它的股价今天跌停！让省里那些盯着Gdp的人肉疼！” 用资本市场的恐慌，撬动更高层的压力！高育良，看你能顶住几层？
“第二，让下面收买的工头和那几个吕钢厂的工人，把消息散出去，就说：市委为了政绩硬撑，根本不管工人死活；专利官司输定了，吕钢马上就要破产清算！”
“龙腾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再拖下去，收购价起码腰斩，大家的入股钱都得打水漂；技术攻关全是骗人的，马上又要停产裁员了！重点在工人宿舍区煽风点火！” 让工人慌起来！直击高育良的维稳软肋！李达康，我看你怎么接这个烫手山芋！
很快，吕钢厂生活区的小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工人聚在一起，脸色忧虑地低声议论着，不安的情绪像涟漪般扩散。几个小股东的电话直接打到了国资委办公室，语气焦灼地询问情况，声音透过话筒都能听出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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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育良刚回到办公室，林卫华便带着两份报告匆匆跟进，神色凝重。
“书记，祁局急报！王文胜撂了，供认泄密给李斌，通过加密U盘。关键点：李斌酒后透露其背后有位能量极大的‘大老板’，省城京城关系深厚，连赵瑞龙都要给面子！祁局正全力突审李斌！”
“李市长紧急报告，厂区生活区出现工人聚集议论，部分股东电话咨询，恐慌情绪蔓延，源头是……针对市委决策和吕钢厂未来的不利谣言。”
“还有，金融市场部监测到，港股上市的‘北方钢铁厂’（bFGt），遭大单异常抛售，股价暴跌9%，做空力量异常凶猛，疑似有组织行为，与我省关系密切！”
高育良站在窗前，望着楼下渐起的喧嚣和远处城市轮廓，目光深邃。赵家的影子终于被揪住尾巴了？高小琴的反击三板斧：资本做空、谣言惑众、外加一个神秘‘大老板’！招招狠辣，直指要害！好，那就兵来将挡！
“应对！”他转身，语速快而清晰，指令如刀：
“一，告诉祁同伟，深挖李斌，查清楚‘大老板’是何方神圣！但注意策略，证据链要扎实，避免打草惊蛇！” 这条鱼，得钓稳了！
“二，回复李市长，维稳是他牵头负责的硬任务！立即行动！由工会牵头，厂领导班子、国资委派人，深入车间、宿舍、澄清谣言！”
“三，市委市政府保障职工权益决心坚定不移！吕钢厂生产经营正常，现金流充足，工资福利按时足额发放！技术攻关取得真实重大进展，是吕钢未来希望！对恶意造谣传谣者，由公安部门依法查处！我要看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达康同志，你的舞台，别演砸了！
“四，请刘芳部长、郝材局长：立刻协调省金融办、证监局，发声稳定市场，强调北方钢铁厂基本面良好，疑似遭遇恶意做空！同时，将我们掌握的龙腾关联资本异常调动线索，以适当方式提供给监管部门！准备一份吕钢厂运营正常、财务健康的简报，给宣传部门用于全方位辟谣！” 舆论阵地，寸土不让！
林卫华飞快记录：“是！” 书记的应对，快、准、狠！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敲响，秘书拿着一份装帧精美的正式函件，脸色凝重地快步进来，声音带着一丝急促：“高书记！龙腾集团法务部刚刚派人送达的正式公函！要求紧急召开吕州钢铁厂临时股东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