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城的晨雾还裹着青石板的潮气,江镇盯着小乞儿被皮鞭抽得蜷缩成虾米的脊背,后腰那朵莲花突然烧得他眼眶发涩。
前世那些砍人时溅在脸上的血、踩碎骨头的闷响,此刻都像被水洗过的旧画,模模糊糊褪了颜色。
反倒是老福耶给乞儿塞面包时,伤疤被阳光照得发亮的模样,突然清晰得扎心——原来老道葡萄说的“渡己”,不是打坐时脑门冒金光,是看别人疼,自己也跟着疼。
“阿里扎。”他声音轻得像被晨雾托着。
话音未落,阿里扎腰间短刀已出鞘。
这护卫生得精瘦,此刻却像被抽了弹簧的猎豹,低喝一声“得罪”,脚尖点地窜进人堆。
最前头的家丁刚扬起鞭子,腕子就被铁钳似的手扣住,阿里扎手腕一拧,皮鞭“啪”地甩回自家主子脸上。
那家丁惨叫着捂眼,后颈又挨了肘击,直挺挺栽进菜筐,萝卜滚得满地都是。
围观的路人早退到墙根,连卖豆浆的老汉都忘了敲铜铃。
阿里扎的短刀在晨雾里划出银线,踢飞的皮靴、撞翻的条凳、捂裆打滚的家丁,像被风吹乱的棋子。
他打起来不带半分花哨,膝盖顶肋、手肘砸耳门、刀背敲后颈,每一下都精准得像量过尺寸。
有个家丁抄起铁锨扑过来,阿里扎矮身躲过,反手用刀鞘戳中对方膝窝,那人“扑通”跪地上,铁锨“当啷”砸在小乞儿脚边。
“废物!”
暴喝声撕裂混乱。
穿金丝绣边短打的青年从巷口挤进来,腰间挂着青铜小锤——锤柄雕着螺旋纹,锤头是扭曲的羊角,在雾里泛着暗黄的光。
江镇认得这号人,昨日在家族宴会上,卡曼·斯托克举着酒杯嘲笑他“圣凯因家的软脚虾”,酒液溅在他新裁的缎子袖口上。
“卡曼少爷!”幸存的家丁连滚带爬扑过去,“这小子...这小子打我们!”
卡曼捏着小锤的手青筋凸起,另一只手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暗红的斗神纹章。
二级斗士的斗气顺着锤身窜出来,青铜表面腾起黄光,像被扔进熔炉的金属。“你算什么东西?”他斜眼扫过阿里扎,小锤抡出风声,“敢动斯托克家的人?”
阿里扎抹了把嘴角的血——不知是哪个家丁挠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少爷的人,”他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片,“你动不得。”
两团影子撞在一起。
卡曼的小锤带起破风响,每一击都震得青石板嗡嗡颤;阿里扎的短刀上下翻飞,刀背磕在锤柄上溅出火星。
江镇数到第七招时,突然听见右侧传来细碎的咒语声。
他转头,正看见穿湖蓝锦袍的青年躲在酒坛后面,指尖沾着水,蓝宝石戒指在雾里忽明忽暗——是财政大臣家的弗里斯,昨日赌骰子输了钱,把怨气撒在端茶的侍女身上。
“小心!”阿里扎的嘶吼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江镇本能地侧滚,后腰的莲花突然烫得灼人。
一道水箭擦着他左肩射进墙里,青砖“嗤”地冒起白汽。
他撞在菜筐上,萝卜硌得肋骨生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抖——方才光顾着看阿里扎打架,竟没注意到弗里斯这号会魔法的。“大意了,”他咬着牙爬起来,袖中指甲掐进掌心,“圣凯因家的三少爷,可不能栽在这种阴招上。”
卡曼的小锤重重砸在阿里扎刀背上,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阿里扎额角渗着血,却笑得像刚叼到肉的狼;卡曼喘得像破风箱,金丝绣边的短打被划开三道口子。
弗里斯又念起咒语,指尖的水球越聚越大,泛着冷冽的蓝光。
“停手!”江镇扯了扯皱巴巴的披风,踉跄着站到两人中间。
他望着卡曼发红的眼睛,突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以退为进”——这招前世砍人时用过,没想到今天要拿来哄贵族。“是误会,”他挤出点笑,“我家护卫手重了些,卡曼少爷的伤...我赔药钱。”
卡曼的小锤缓缓垂下去。
弗里斯的水球散成水雾,蓝眼睛里还闪着不甘。
江镇往前凑了半步,假装要拍对方肩膀,袖口擦过卡曼腰间的小锤。
青铜表面的余温透过布料传来,他手指在袖中勾住挂锤的皮绳,轻轻一拽——皮绳断得无声,小锤滑进他袖管,压得手腕一沉。
“三少爷好气度。”卡曼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却像淬了毒,“这梁子,咱们迟早要算。”
“应该的。”江镇笑得更甜了,袖中的小锤硌着他的腕骨,“改日我备薄酒,给两位赔罪。”
阿里扎弯腰抱起缩成一团的小乞儿,转头时瞥见江镇袖管里凸起的形状。
他没说话,只是把小乞儿往怀里拢了拢,短刀轻轻拍了拍腰间——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东西得手了。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漏进巷子里,照得江镇袖中那抹暗黄发亮。
他望着卡曼和弗里斯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指尖悄悄攥住小锤。
老福耶说圣器有灵性,可此刻他只觉得掌心跳得厉害——这东西,或许能帮他撬开圣凯因家那扇锁得死紧的门。
“少爷,”阿里扎递来帕子,“先给小乞儿处理伤口?”
江镇接过帕子,瞥见老妇人还站在铁匠铺前,竹篮里的白莲花在风里晃啊晃。
他突然想起方才莲花发烫时,心里涌过的那股疼——或许这疼,就是他和这世界的线,攥紧了,就能扯出条路来。
他低头替小乞儿擦脸上的血,袖中的小锤压着他的脉搏,一下,一下,像在敲什么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