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的铜铃在晨风中叮当作响,江镇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发紧。
尤娜公主的月白锦袍扫过他的马镫时,他分明嗅到了龙涎香里混着的铁腥味——那是执法神殿特有的秘香,与昨日老福耶在他青牌里注入的灵力同频。
“江公子在想什么?”尤娜的声音像沾了蜜的丝线,金步摇在她转头时晃出细碎金光,“可是在嫌本公主的伴手礼太轻?”
江镇低头看向腰间的锦盒,暗纹在指腹下凸起如刀背。
他想起昨夜老道葡萄的叮嘱:“那玉牌里封着半朵业火,碰执法神殿的东西,当心烧了自己。”喉间泛起苦意,面上却扬起世家公子惯有的清浅笑意:“公主的心意,比斗神山脉的雪还重。”
余光里,艾薇儿的斗笠微微倾斜。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绞着裙角,琉璃坠子在阴影里忽明忽暗,绿芽的轮廓比昨日更清晰三分。
江镇心口的莲花玉坠突然发烫,像有人用针尖轻轻挑他的魂——这是《莲花宝鉴》在示警。
他猛地提缰,黑马打了个响鼻,与尤娜的坐骑拉开半丈距离。
“启程吧。”他的声音比预想中生硬,“山路难走,耽搁久了怕赶不上月中开课。”
尤娜的笑意僵在嘴角,金步摇的颤动却未停,倒像是被风吹的。
艾薇儿忽然抬手按住斗笠,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眼尾红痣下极淡的泪痕。
江镇喉结动了动,终究别过脸去——有些秘密,说破便是刀。
马蹄声渐密,车队拐上青石官道。
史蒂夫缩在马车里翻画册,羊皮纸页发出沙沙的响:“三弟你看,这画里的雪狼眼睛是蓝的,和阿里扎去年猎的那只不一样。”阿里扎坐在车辕上擦佩刀,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尾,左手却反复摩挲着胸口的檀木牌——那是老福耶今早塞给他的,说是“保平安”。
江镇落在队伍最后。
他望着远处灰扑扑的山影,眉心越皱越紧。
老福耶昨日半夜敲他窗,说“北境的水龙王要醒了,这七日必有山洪”,可现在日头都爬过三竿,天空蓝得像洗过的琉璃,连片云都没有。
莲花玉坠贴着心口,热度渐渐散了,却有股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他总觉得,这平静里藏着什么。
“吁——”
最前面的车夫突然勒马。
江镇抬头,只见前方山道拐口立着七八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为首那个敞着怀,露出胸膛刺的虎头,金牙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过路钱。”虎头汉子吐掉草茎,目光扫过尤娜的马车,“一车五十两,公主的车......”他舔了舔金牙,“加一倍。”
史蒂夫“啪”地合上画册,探出头:“你们可知这是谁的车队?
圣凯因家的三少爷......“
“圣凯因?”虎头汉子嗤笑一声,踢了脚路边的石头,“老子还知道他是个没娘养的野种,安杰斯家主早想除了他——”
“住口!”阿里扎的刀“嗡”地出鞘,刀光映得他眼底通红。
江镇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能摸到那紧绷的肌肉在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将《莲花宝鉴》的清凉气引到喉头:“在下江镇,斗神学院外门弟子。
诸位若想要盘缠,我让管家......“
“外门弟子?”虎头汉子突然大笑,身后的劫匪跟着哄闹。
他抄起腰间的铁斧,斧刃在江镇面前划了道弧:“老子上个月砍了三个内门弟子,你这小身板......”他的目光扫过江镇腰间的锦盒,瞳孔骤缩,“把那盒子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面对生死局。
前世他是赌场里放高利贷的,拿刀子吓唬人时手都不带抖,可现在,莲花玉坠在发烫,《莲花宝鉴》的经文在脑子里转:“善念如灯,照破无明。”他忽然有些兴奋——或许,这就是葡萄说的“试炼”?
“阿里扎。”他轻声说。
“是!”阿里扎应得干脆,刀身嗡鸣着划破空气。
虎头汉子的铁斧迎上来,火星子溅在江镇的鞋面上。
就在两兵相接的刹那——
“轰——”
天地突然震颤。
江镇感觉有股气浪从脚底窜上来,差点跌下马鞍。
远处的山壁簌簌落石,马群惊恐地扬起前蹄,尤娜的金步摇掉在地上,滚进路边的草丛。
艾薇儿的斗笠被掀飞,她仰头望着天空,苍白的脸上浮起奇异的潮红,像看见什么极珍贵的东西。
虎头汉子的铁斧“当啷”落地。
他望着山巅方向,额角的汗顺着刺青往下淌:“那......那是破境的动静?”
江镇按住发晕的太阳穴。
他听见风里裹着某种低鸣,像是龙吟,又像是古钟。
莲花玉坠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他分明看见玉坠表面浮起新的纹路——是半朵未开的莲花。
阿里扎的刀还举在半空,刀面上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江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虎头汉子的金牙在发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想说什么,又被那轰鸣压了回去。
“三少爷......”阿里扎转头,眼里燃着奇异的光,“这动静,比去年老城主突破武宗时还大。”
江镇没有说话。
他望着山巅翻涌的雾霭,忽然想起艾薇儿今早说的“北境的雪来得特别早”。
或许,该来的不只是雪。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莲花宝鉴》的封皮拍在他腿上,金漆的莲花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远处的轰鸣仍未停歇,像是某种预兆,正撕开这平静的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