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课教室飘着龙血草的腥甜,江镇坐在第三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课桌刻痕。
讲台上,奥古斯丁教授正用玻璃棒搅动紫焰坩埚,淡紫色蒸汽里浮着《基础魔药配比表》的投影——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江同学?”奥古斯丁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江镇抬头,发现全班四十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垂眸扫过课本,刚才信手涂鸦的莲花纹路里,赫然躺着半块没吃完的姜饼,碎屑沾在“火蜥蜴唾液稀释比例”那行字上。
“回答一下,月长石粉在镇痛药剂中的临界用量。”奥古斯丁推了推水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在称量什么。
江镇喉结动了动。
上一世他在乱葬岗炼毒时,月长石粉是用来腐蚀尸体关节的,但这一世...他想起昨夜在实验室偷翻的《圣凯因家传药典》,第37页右下角有行批注:“月长石遇热释毒,镇痛需控在三克以下”。
“三克。”他声音平稳得像钟摆。
奥古斯丁的眉毛挑了挑,没再追问。
江镇能感觉到后颈的汗顺着脊椎往下淌——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出了名的学渣,突然答对高阶问题太扎眼。
他低头翻开课本,假装做笔记,钢笔尖却在纸上戳出个洞。
下课铃响时,走廊传来皮靴叩地的脆响。
江镇收拾炼金工具箱,余光瞥见贾森靠在教室门口,银质监察部徽章在领口闪着冷光。
那是个瘦高个男人,左眉骨有道月牙形伤疤,总爱用拇指摩挲徽章边缘——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江镇上周在食堂观察了半小时。
“江三少。”贾森推开教室门,松木香水味先飘进来,“米娜教授今早去酒馆找你了?”
江镇扣紧工具箱搭扣,抬头时眼底漫上恰到好处的困惑:“贾森大人怎么知道?”
“监察部要确保所有学生的社交圈干净。”贾森笑得像只看见猎物的狐狸,“听说她提了路易斯部长?”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米娜临走前说的“路易斯去了庄园”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此刻却要把这把火引到对方身上。
他摸出块薄荷糖含进嘴里,甜凉味冲淡了喉间的腥气:“路易斯学长是学生会部长,米娜教授是炼金术权威,他们讨论学术很正常吧?”
“学术?”贾森的拇指停在徽章上,“那你知不知道,路易斯上周在黑市拍卖了三箱魔化银?
而米娜教授的实验室,正好需要魔化银做星轨定位仪。“
江镇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是在挑拨——米娜和路易斯分属学院两大派系,监察部想坐收渔利。
他低头整理袖口,让刘海遮住眼底的暗涌:“贾森大人提醒我什么?”
“提醒你别被卷进女人的妒火里。”贾森拍了拍他肩膀,力道重得像在测试什么,“米娜最近总往圣凯因庄园跑,你该查查她的目的。”
江镇望着贾森离开的背影,突然笑了。
监察部的情报网果然漏掉了最关键的——米娜去庄园是为了给史蒂夫治咳血,而路易斯所谓的“检验忠烈”,不过是要当众揭穿圣凯因家主私生子的身份。
他摸出老福耶塞的糖,甜纸在指缝里发出细碎的响——这是老仆今早用教会密语传递的消息:路易斯准备了“通敌证据”,要在演武场当众羞辱史蒂夫。
夕阳把学院外墙染成血红色时,江镇走进“银月酒馆”。
老虎正擦着橡木柜台,大块头的后背像堵黑铁塔,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三少爷今天不喝麦酒?”
“要情报。”江镇把炼金工具箱放在柜台,取出个牛皮袋推过去,金币相撞的脆响让老虎的手指顿了顿。
“路易斯的黑料。”江镇压低声音,“他这月接触过的商人、去过的黑市、收过的贿赂——越细越好。”
老虎终于转过身。
他左眼戴着眼罩,刀疤从额角斜贯到下颌,此刻却笑得像个慈眉善目的老店主:“三少爷要这些做什么?
跟学生会的小打小闹?“
“他动了我大哥。”江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老虎却看见他手背的莲花纹身正泛着微光——那是《莲花宝鉴》运转的迹象。
老虎的笑容收了。
他扯下围裙,露出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缠着褪色的红绸:“玫瑰小姐的人明晚到。
他们要的价码...比金币金贵。“
江镇摸出块雕着莲花的玉牌,是老道葡萄给的信物:“这个够吗?”
老虎的眼罩动了动,伸手接过玉牌时,指腹轻轻擦过牌面的纹路。
他把玉牌塞进怀里,又推回半袋金币:“情报三日后到。
记住,玫瑰要的是因果,不是钱。“
酒馆外传来巡城卫的号角,江镇起身时,老虎突然说:“路易斯今晚在红磨坊找了个舞女,叫小茉莉。
她腕子上有蝴蝶胎记——“他顿了顿,”三少爷要的证据,可能在她的胭脂盒里。“
江镇攥紧工具箱,转身时撞响了门楣的铜铃。
暮色里,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刚好覆盖了门口的玫瑰花纹——那是“玫瑰”组织的标记。
风掀起他的衣角,炼金工具箱里的显影粉袋轻轻晃动,像在应和某种即将破土的生机。
老虎望着他的背影,摸出玉牌对着光。
牌底刻着极小的字:“善因种,恶果收”。
他扯了扯眼罩,对着后堂喊:“把小茉莉的情报送玫瑰楼,就说...有人要摘路易斯这朵带刺的花。”
后堂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若有若无的笑声。
暮色漫进酒馆时,老虎的短刀在柜台上敲出轻响。
他盯着掌心的莲花玉牌,眼罩下的右眼突然眯起——牌底那行小字在残阳里泛着幽光,像极了玫瑰小姐当年教他辨认的密文。
后堂传来学徒擦酒壶的动静,他却对着空气低笑一声,把玉牌塞进贴身暗袋,指节重重叩了叩柜台:“三少爷好手段,拿斜月洞的信物换情报。”
江镇正把半袋金币推回老虎面前,闻言指尖微顿。
他早该想到,这老间谍连玫瑰组织的标记都认得,又怎会看不出玉牌来历?
老道葡萄说过,这玉牌是当年与“玫瑰”共饮血酒时的信物,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投名状。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暗涌,将金币推得更近些:“老虎叔收着,就当给小茉莉买胭脂。”
“小茉莉的胭脂盒里,可不止胭脂。”老虎突然压低声音,刀疤随着嘴角扯动,“那姑娘昨儿个在红磨坊哭了半夜,说路易斯嫌她腕上的胎记丑。
三少爷猜,她藏在胭脂底下的,是情书还是...账本?“
江镇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今早老福耶颤抖的手——老人把密信塞进他掌心时,袖口沾着史蒂夫咳在帕子上的血渍。
路易斯要在演武场揭穿的“私生子”,根本是安杰斯公爵当年为打压史蒂夫,找人伪造的血契。
而小茉莉的胭脂盒里,说不定就装着那份血契的原件。
“叮铃——”
门楣铜铃骤响,冷风卷着麦香灌进来。
江镇转头,正看见哈里缩着毛茸茸的雪比人耳朵站在门口。
这只半人高的雪精灵裹着褪色的灰斗篷,鼻尖冻得通红,爪子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姜饼——是江镇今早塞给他的。
“主人!”哈里小短腿颠颠跑过来,爪子揪住江镇的衣摆,“贾森大人下午去了马厩,问我您这月去过几次黑市!
他、他是不是怀疑您?“
江镇蹲下身,指尖揉了揉哈里耳尖的绒毛。
这雪比人从小跟着原主,最是胆小,此刻尾巴尖都在发抖。
他想起前世在乱葬岗时,总有些野狗追着他跑,后来他养了只瘸腿老狗,护着他熬过最饿的冬天——哈里让他想起那只老狗的眼睛,湿漉漉的,全是担忧。
“哈里,贾森不是怀疑我。”他轻声说,“他是在帮我。
监察部要查路易斯的黑市交易,总得找个由头。“
哈里歪着脑袋,爪子无意识揪着姜饼碎屑:“可、可贾森大人说米娜教授是妒火...您真的信他?”
“我信的是,”江镇指腹点了点自己太阳穴,“路易斯上周往红磨坊送了三箱魔化银,而米娜教授的实验室需要魔化银做什么?”他顿了顿,“做显影剂。”
哈里的圆眼睛突然瞪得溜圆。
显影剂能让纸上的密文现形——路易斯所谓的“通敌证据”,说不定是用隐墨写的。
而米娜教授去庄园,根本是史蒂夫让她帮忙验证那份血契的真假。
“所以贾森说的’妒火‘,”江镇站起身,拍了拍哈里的脑袋,“是他自己在妒火中烧。
监察部查了路易斯半年没证据,我这把火,正好借他的手点起来。“
哈里的尾巴终于不抖了。
他捧起姜饼塞进江镇手里,爪子在斗篷上擦了又擦:“那...那我去备马车,主人要回庄园吗?”
“不。”江镇把姜饼揣进兜里,炼金工具箱在身侧撞出轻响,“去红磨坊。”
老虎突然笑出声,刀疤在暮色里像条活过来的蜈蚣:“三少爷要去探望路易斯部长?”
江镇转身时,门框的玫瑰花纹正好落在他肩头。
他望着酒馆外渐沉的夕阳,声音轻得像叹息:“路易斯学长最近总说胸口闷,我学了点治胸闷的偏方——”他摸了摸工具箱,显影粉袋在指尖硌出个印子,“得亲自给他送过去。”
哈里的耳朵猛地竖起来。
他跟着江镇走到门口,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主人,红磨坊的老板娘说过,上水阁的窗户正对着演武场。”
江镇脚步微滞。
他想起老福耶今早的密语:“演武场的石狮子嘴里,藏着二十年的旧账本。”而史蒂夫的咳血,是因为有人在他的药里掺了慢性毒。
上水阁的窗户...正好能看见演武场的动静,也能让米娜教授的显影剂派上用场。
“哈里,”他低头对雪比人笑了笑,“明早去药庐,把我新配的润喉糖分发给爱因斯籍的学生。
他们总说水土不服,我这糖...治咳嗽最管用。“
哈里用力点头,尾巴尖终于翘起个小卷。
江镇推开酒馆门,晚风掀起他的衣摆,炼金工具箱里的显影粉袋轻轻晃动,像在应和某种即将绽放的生机。
老虎站在柜台后,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突然对着后堂喊:“把小茉莉的胭脂盒送玫瑰楼,就说...有人要给路易斯学长送份‘见面礼’。”
后堂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混着若有若无的女声轻笑。
而红磨坊的方向,一盏猩红的灯笼正缓缓升起,在渐浓的夜色里,像朵即将盛开的血色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