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亮,米娜靛蓝裙角扫过墙根青苔,发间银铃随着步频轻响,像串被风吹散的星子。
江镇跟在她身后,心口金纹仍在发烫,方才码头仓库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罗兰德独目中的血丝、皮耶德画在地上的山图、断剑裂痕里腐蚀青砖的黑血,此刻都化作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紧。
“到了。”米娜停在一扇朱漆剥落的木门旁,伸手推时,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江镇抬眼,门内是间狭小酒窖,霉味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橡木酒桶,最里端却嵌着块可移动的青石板——显然是密道入口。
米娜蹲下身,指尖在石板缝隙里摸索片刻,只听“咔嗒”一声,石板向两侧滑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她转头时,烛火从下方窜上来,映得她眼尾那颗泪痣泛红:“三少爷请。”
石阶潮湿,江镇踩上去能感觉到凉意透过鞋底渗进脚心。
下到第三层时,霉味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水香混着墨汁的气息。
密室不大,靠墙摆着张榆木桌,桌上堆着半尺高的羊皮卷,最上面压着块雕着圣教十字纹的镇纸。
“老福耶说您需要黑暗仪式的情报。”米娜取过桌上铜壶,往粗陶杯里倒酒,桂花香气立刻漫开,“这是我们在南境修道院截获的手抄本,记载着近十年所有异常死亡案例——您看这页。”她指尖点在摊开的羊皮卷上,“去年冬月,黑森林伐木场十七个工人暴毙,心口都有金纹灼烧痕迹,和您描述的‘锁魂链’症状一致。”
江镇捏着酒杯的手微紧。
他接过羊皮卷时,指腹触到纸面凸起的字迹——是用血写的密文。
翻到第三页,“拉米帕蒂素”五个字母突然撞进视线,他喉结动了动,抬头时正对上米娜似笑非笑的眼:“三少爷认得这个词?”
“菲利普的实验日志里提过。”江镇声音平稳,心跳却快了半拍。
他记得那夜潜入实验室,泛黄的羊皮纸上确实有“拉米帕蒂素:古神血脉催化剂”的批注,当时他以为是炼金术语,此刻再看,旁边用红笔圈着的“耶撒”二字,像团烧穿纸背的火。
米娜往他杯里添酒,银铃擦过杯沿发出轻响:“耶撒教会不是普通宗教。
三百年前他们用活人血祭召唤过古神,后来被圣教联合十二家族绞杀,余党转入地下。“她忽然倾身,发间银铃离江镇耳畔不过半寸,”但您那位炼金术士朋友,上个月刚从黑市买了三车’圣骨‘——据我们查证,那些骨头属于最后一任耶撒大祭司。“
江镇后背抵上石壁。
他想起菲利普实验室里那些泡在药水里的骸骨,想起对方每次提到“完美实验体”时发亮的眼睛,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米娜却似没看见他的紧绷,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我们需要菲利普的实验进度,尤其是’拉米帕蒂素‘的配比。
作为交换——“她推过另一卷羊皮纸,”您想知道三月三天王山的秘密吗?“
羊皮纸展开的瞬间,江镇瞳孔骤缩。
那上面画着与皮耶德在码头画的山图几乎一模一样的轮廓,山顶“天王”二字被红笔圈了七次,山脚七具带甲尸体旁标着“守墓人”。
更下方是行小字:“锁魂链断,古神归位”——和罗兰德瘫倒前的呢喃分毫不差。
“三少爷在隐瞒什么。”米娜的声音突然冷了。
她原本弯着的脊背挺直,指尖叩了叩江镇心口,“方才在码头,您的金纹和罗兰德断剑的裂痕重合了。
而耶撒的’锁魂链‘,正是用古神血脉在活人身上烙下的契约。“她抓起江镇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菲利普的实验体里,是不是有您?“
江镇猛地抽回手。
他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却仍扯出个淡笑:“米娜姑娘真会开玩笑。”但话音未落,米娜已将另一张纸拍在桌上——那是他上个月在药庐的药方,右下角有菲利普的批注:“实验体37号,血脉契合度89%。”
密室里的沉水香突然变得刺鼻。
江镇盯着那张纸,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想起老道葡萄曾说《莲花宝鉴》的金纹是“前世业火所化”,此刻却觉得那纹路更像根扎进血肉的锁链。
米娜的声音像根细针,慢慢扎进他混沌的思绪:“圣教要在菲利普去天王山时动手,但他们需要知道实验体的弱点——您不想让您的朋友成为古神的祭品吧?”
“阿里扎?”江镇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
米娜笑了,这次是真正的笑意,却比之前的冷更让他发寒:“原来您最在意的是那个仆人。”她将所有羊皮卷收进檀木匣,推到江镇面前,“明晚子时,码头三号仓库,带菲利普的实验日志来。”
江镇攥紧檀木匣的手青筋凸起。
他望着米娜转身走向密道的背影,靛蓝裙角扫过地面时,露出脚踝上系着的银铃——和发间的一模一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直到密道石门“轰”地闭合,他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物黏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回到圣凯因家族宿舍时,月亮已偏西。
江镇摸黑推开房门,却见书桌前亮着盏小灯,杰米斯裹着件绣金睡袍,正捏着块水晶球看里面的雾气:“三少爷这么晚回来?”他旁边的博文正用银叉戳着块蛋糕,奶油沾在唇角也不在意:“听说您去见了圣教的人?”
江镇心口的金纹又开始发烫。
他望着这两个总在深夜出现的“室友”,突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话:“有些秘密,知道的人越少,活得越久。”他将檀木匣藏进床底,转身时瞥见杰米斯水晶球里的雾气突然凝成锁链形状,而博文的银叉,不知何时已对准了他心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