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推开门时,后颈的汗毛还竖着。
宿舍里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一跳,映出杰米斯绣金睡袍上的金线,像条盘踞的毒蛇。
博文叉着蛋糕的银叉在桌沿轻叩,奶油在瓷盘上洇开,倒像团凝固的血。
“三少爷这是去逛花楼了?”博文吸了吸鼻子,唇角的奶油蹭到下巴,“可花楼的胭脂味,不该混着沉水香。”他突然眯起眼,“圣教的秘室,用的就是这种香。”
江镇的手指在床沿蜷了蜷。
床底的檀木匣隔着棉絮压着他的脚背,米娜的话还在耳边炸响——“带菲利普的实验日志来”。
他想起老道葡萄说过“藏拙比显能更保命”,便扯出个带笑的哈欠:“二哥又给你们塞了什么话本子?
我不过去药庐帮菲利普导师整理药材。“
杰米斯的水晶球突然泛起红光。
他捏着球体的指节发白,雾气里的锁链纹路突然绷直,像要破球而出。“药庐?”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铜器,“那为何圣教密探的银铃,会在你袖口留下刮痕?”
江镇低头,这才发现靛蓝色丝线缠在他腕间。
是米娜转身时扫过的裙角?
他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更松弛:“杰米斯兄好眼力,是路上救了个卖银饰的小女孩。”他弯腰解下丝线,随手抛进炭盆,火星“噼啪”窜起,烧出一缕焦味,“总不能见孩子哭吧?”
博文的银叉“当”地落在盘里。
他突然凑近江镇,酒气混着奶油味扑来:“三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善心了?
上个月还把查理的猎鹰摔死在马厩。“
江镇的金纹在胸口发烫。
前世记忆的碎片突然涌上来——他确实摔过那只鹰,为了阻止它啄食受伤的流浪狗。
可在圣凯因家,这种“善心”是笑话。
他摸了摸鼻尖,笑里带点自嘲:“人总会变的。”
杰米斯的水晶球“咔”地裂开道细纹。
他猛地站起身,绣金睡袍扫落半块蛋糕。“睡了。”他扯过被子蒙头,声音闷在里面,“明天还要去斗神殿听课。”
博文舔了舔唇角的奶油,拎起银叉晃了晃:“我也困了。”他经过江镇身边时,银叉尖轻轻划过他心口,“三少爷最好别让我们失望。”
等两人的鼾声响起,江镇才摸出床底的檀木匣。
匣盖内侧刻着圣教的六芒星,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想起老福耶说过“圣教的善意比刀刃更利”,手指抵着匣扣,终究没打开。
第二日晌午,菲利普的传唤鸽扑棱棱撞进窗户。
斗神学院的导师办公室飘着焦糊味——菲利普总在炼斗气催化剂。
江镇推开门时,正见他用银钳夹着块冒蓝火的晶体,见江镇进来,眼睛立刻亮得像淬了毒的宝石:“小江,来得正好!”
菲利普的白大褂沾着暗褐色污渍,不知是血还是药汁。
他扯过江镇的手腕,指尖按在他脉搏上:“我观察你三个月了,金纹流转的频率和古神契约完全吻合——”他突然住口,笑出满嘴白牙,“是好事!
我打算用斗气传承帮你突破瓶颈。“
江镇的金纹瞬间烫得灼人。
他想起米娜说的“实验体37号”,后背沁出冷汗,面上却做出惊喜模样:“导师的传承?
可罗兰德大人说过,斗气需水到渠成......“
“罗兰德?”菲利普的银钳“当啷”掉在地上,蓝火晶体滚到江镇脚边,“那老古董懂什么?
他的断剑连古神余威都扛不住,你看看这!“他掀开桌布,露出个玻璃罐,里面泡着条泛金的锁链——和米娜说的”锁魂链“一模一样。
江镇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码头那道裂痕,想起罗兰德递剑时说的“持剑者需心若明镜”,突然提高声音:“罗兰德大人昨日还说要考我剑式,不如等我问过他......”
菲利普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猛地扯回桌布,玻璃罐“砰”地撞在墙上,锁链拍在江镇脚边,金纹在接触的瞬间疯长,像要钻进他骨头里。“随你。”他的声音突然甜得发腻,“但三月三的’斗气聚‘,你必须来。
天王山的灵气,最适合做传承媒介。“
江镇攥紧袖口,指甲掐进掌心。
他弯腰捡起锁链,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血脉,突然想起老道葡萄的话:“金纹是业火,也是锁。”他把锁链递回去,笑得像刚入学的学生:“全听导师安排。”
等江镇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菲利普的笑瞬间垮了。
他扯开白大褂领口,露出胸口狰狞的疤痕——那是耶撒的锁魂链烙下的。“灵种......剥皮守护......”他对着空气呢喃,指尖在桌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阴影从墙角漫上来。
耶撒的声音像碎冰擦过耳膜:“实验体的金纹开始觉醒了?”
菲利普猛地转身,额角青筋暴起:“你答应过不干涉!”
“但你答应过给我‘灵种’。”阴影里伸出只骨节嶙峋的手,指甲缝里凝着黑血,“罗兰德的断剑在护着它,而你的实验体......”那手突然掐住菲利普的脖子,“他的金纹,和古神的锁链同源。”
菲利普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抓过桌上的蓝火晶体按在耶撒手背上,焦肉味混着药味炸开。“三月三,斗气聚。”他喘着气笑,“天王山的灵气会冲开剥皮守护,灵种......会是我的。”
阴影骤然收缩。
耶撒的声音远去时带着冷笑:“你以为古神的锁链,是你能驾驭的?”
办公室重归寂静。
菲利普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看着里面自己扭曲的脸。
蓝火晶体在他掌心烧出个血洞,他却笑得更疯:“驾驭?
不,我要让所有说我是疯子的人......“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跪在我的灵种前。“
江镇走在回宿舍的青石路上,晚风掀起他的衣摆。
他摸了摸心口的金纹,那里还留着锁链接触时的灼痛。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他想起菲利普说的“三月三”,想起米娜要的实验日志,想起杰米斯水晶球里的锁链。
月光漫过他的鞋尖,在地上拖出个细长的影子,像条随时会勒紧的锁链。
前面传来阿里扎的呼唤:“三少爷!
老福耶说您爱吃的桂花糕蒸好了!“
江镇抬头,看见阿里扎跑过来时扬起的衣摆,像朵在风里摇晃的小野花。
他突然加快脚步,金纹在胸口跳得更急——有些事,他必须在三月三前弄清楚。
毕竟,他不想再让重要的人,成为谁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