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在柴房后的地窖里蹲了整整半夜。
青砖地面被他的靴底磨出浅痕,掌心抵着粗粝的石墙,内劲如活物般在经脉里游走。
他想起老福耶教《莲花宝鉴》时说的“引气入穴”,试着将丹田那团热流往右手小指引——热流却像受了惊吓的鱼,“倏”地窜向手肘,撞得他胳膊发麻。
“操。”他低骂一声,前世杀人时的狠劲冒出来,“老子连活人都捏死过,还治不了你个破气?”
话音未落,热流突然温顺下来。
他愣住,这才想起今日替老园丁挨的那顿揍,替阿里扎多买的蜂蜜糕,甚至方才用草堆盖住墙缝时的遮掩——这些被他当麻烦的“善举”,或许真成了老福耶说的“善功”。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气窗漏进来时,他的右拳终于在石墙上砸出寸许深的坑。
碎石簌簌落在脚边,他盯着拳面泛着淡金的皮肤,喉咙发紧。
前世他用这双手掐死过欠债的赌徒,今生这双手却能捏碎石头——命运真是会开玩笑。
“三少爷!”
地窖木门“砰”地被撞开,史蒂夫的金发在晨光里乱翘,绣着家族纹章的锦袍前襟还沾着酒渍。
他手里拎着个鹿皮包裹,甩在石桌上发出“咚”的闷响:“跟我走。”
“哥?”江镇慌忙用外衣盖住拳印,“现在才卯时......”
“神安日前夜的酒宴,尤娜公主的私人宴会。”史蒂夫扯住他的袖子往门外拽,“你以为我为什么大半夜从边境赶回来?
老安杰斯那老东西要把你当棋子,可我这当哥的,总得让你体面些。“
鹿皮包裹被打开,里面是套银线绣莲的玄色礼服。
江镇摸着衣襟上的暗纹,突然想起三天前史蒂夫随商队出远门时,他还在为被二哥查理推下池塘的事擦药。“你怎么知道......”
“老福耶昨天捎信说你能劈柴了。”史蒂夫的手指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那老东西嘴严”
江镇盯着玉佩上模糊的莲花刻痕,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没有兄弟,今生这个总替他挡酒、替他挨父亲骂的大哥,大概是他在这世界最软的一处软肋。
酒宴设在圣约翰城最高的玫瑰塔。
水晶灯将穹顶的彩绘圣经故事投在地板上,贵妇们的裙摆扫过织金地毯,像一群花蝴蝶。
江镇跟着史蒂夫刚进门,就有三道目光刺过来——查理捏着酒杯的指节发白,安杰斯公爵的银眉拧成刀,而主位上那位戴珍珠冕的少女,正托着腮朝他笑。
“那是尤娜长公主。”史蒂夫凑在他耳边,“上个月你替被抢钱的洗衣妇追小偷,她的侍女看见了。
现在整个贵族圈都在传’圣约翰城的美德少年‘。“
话音未落,尤娜已提着月白裙裾走过来。
她发间的珍珠坠子随着脚步轻晃,在江镇眼前划出银线:“江镇少爷,久仰。”
周围的呼吸声突然轻了。
江镇看着伸到面前的手。
前世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手——涂着丹蔻的、戴宝石戒指的,都是要他去偷去抢的目标。
可这双手不一样,指尖泛着健康的粉,腕间还系着代表慈善会的蓝丝带。
“公主殿下。”他弯腰行礼,却没碰那只手。
空气像被冻住了。
查理的酒杯“当啷”掉在地上,几个贵族少年开始窃窃私语。
尤娜的睫毛颤了颤,指尖微微蜷起,又很快舒展成优雅的弧度:“是我唐突了。
听说江镇少爷修行的是《莲花宝鉴》,讲究’身如莲花不染尘‘,倒显得我失礼了。“
她的声音甜得像蜜,可江镇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史蒂夫在他后腰轻轻推了推,他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前世他杀人时都没这么紧张——那些人是敌人,可眼前这个公主,分明在递橄榄枝。
“公主殿下谬赞。”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我只是......不太习惯。”
尤娜忽然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撞碎了凝固的气氛。
她重新挽起他的胳膊,力道轻得像片羽毛:“那便改日再习惯。
神安日的祈福仪式,江镇少爷可一定要来。“
她说“改日”时,尾音轻轻上扬,像根细针戳进江镇的神经。
他看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突然想起地窖里那面被他砸出坑的石墙——有些事,或许从他掌心开始发烫的那一刻,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宴会的音乐重新响起,查理的冷笑混着红酒杯的脆响传来。
江镇望着尤娜走向主位的背影,忽然觉得后臀的莲花胎记又开始发烫。
这次的热流更温柔,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顺着血脉往心脏钻。
他摸了摸腰间的羊脂玉佩,史蒂夫的体温还留在上面。
有些事,或许该从今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