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门后的走廊比教堂正厅更暗,墙上火把的光在石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江镇跟着费迪南德的法袍下摆,靴底在青石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他刻意放轻脚步,可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绷紧的神经上。
“到了。”费迪南德停在一扇橡木门前,黄铜门环上挂着褪色的黄符。
他回头时,法袍领口的十字架闪了一下,“弗里斯最后被发现的地方。”
江镇伸手推门,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像利刃划开丝绸。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他喉结滚动两下,胃里泛起酸水——不是第一次见血,但眼前这具尸体实在不像人。
弗里斯仰躺在地,原本笔挺的执事制服被剥得只剩碎布,皮肤像被人用钝刀整片揭下,肌肉组织翻卷着渗出暗红的血,在青砖缝里积成小滩。
他的右手呈爪状抠进地板,指甲缝里嵌着木屑和黑褐色的血渍,左胸位置却整整齐齐摆着一张人皮,眉眼口鼻与死者分毫不差,连额角那颗痦子都在原处。
“这是...”江镇的声音发涩,手指无意识攥紧腰间玉佩,翡翠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昨夜在暗巷里,弗里斯举着匕首逼近时,月光照在对方颈间的银十字架上——此刻那十字架正落在尸体脚边,链子断成两截。
“剥皮藏衣。”费迪南德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江镇肩膀一颤。
主教走到尸体旁蹲下,戴白手套的手指指向人皮的下摆,“看这里,针脚是莲花纹。”
江镇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果然见人皮边缘用金线绣着半朵莲花,花瓣纹路与父亲安杰斯袖口的刺绣如出一辙。
他后槽牙咬得发酸,喉咙像堵了团浸血的棉花:“弗里斯...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他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费迪南德起身时,法袍扫过尸体的脚。
他转身看向江镇,眼眶下的阴影更深了,“三天前他来找我,说在祠堂密道里发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
话音未落,一声轻响突然从脚边传来。
江镇下意识低头,正对上弗里斯的眼睛。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珠竟缓缓转动,眼白上的血丝像活了般蔓延,黑瞳里映出他震惊的脸。
江镇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在桌角,木椅“哗啦”翻倒。
他右手撑着桌子稳住身形,左手死死攥住玉佩,指节发白。
“别慌。”费迪南德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尸身未寒时,神经末梢可能有残余反应。”
但江镇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他盯着弗里斯的眼睛,那对眼珠仍在缓慢转动,仿佛在寻找什么。
昨夜弗里斯濒死时说的“莲花会吞噬你”突然在耳边炸响,他猛地松开费迪南德的手,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你说他知道密道的事...是什么?”
费迪南德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地上的人皮:“圣凯因家的祠堂,供奉着初代家主从极西之地带回的圣物。
弗里斯说他看见...圣物箱里有半张人皮,和这张...“他顿了顿,声音发紧,”纹路一样。“
江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母亲临终前说“莲花根下藏毒刺”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那时他跪在病榻前,母亲的手像片枯叶搭在他手背,窗外的莲花池飘进一缕香气,甜得发腻。
“该走了。”费迪南德弯腰捡起地上的十字架,银链在他指间晃出冷光,“晨祷的人快到了,被发现我们在现场...”
“他们会怎样?”江镇盯着地上的人皮莲花纹,声音发闷。
“怎样?”费迪南德突然笑了,那笑容像冰碴子掉进酒里,“圣凯因家的三少爷和主教大人,站在剥皮尸体旁?
安杰斯公爵会说这是你们兄弟阋墙,查理少爷会写首诗讽刺你手段低劣,而我...“他把十字架塞进江镇手里,”会成为第一个被吊死的替罪羊。“
江镇捏着十字架站起身,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渗进皮肤。
他最后看了眼弗里斯的尸体——那双眼睛不知何时停止了转动,空洞地望着穹顶,像两口枯井。
出教堂时,史蒂夫正背靠着青铜门踱步,见江镇出来立刻迎上来:“三弟!
门闩从外面插上了,我刚才找了个杂役去叫人——“他突然顿住,盯着江镇发白的脸色,”你没事吧?“
“没事。”江镇把十字架塞进袖中,扯了扯领口,“就是...教堂里太闷。”
史蒂夫显然不信,伸手要摸他额头,被他笑着避开。
两人走到教堂外,晨雾还未散尽,石板路上终于有了卖花孩童的吆喝声,却比平日远了许多。
“回府吧。”江镇抬脚往停马车的巷口走,刚转过街角就顿住了。
三辆黑甲骑兵横在巷口,长矛上的红缨被风吹得乱颤。
为首的骑士摘下头盔,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奉公爵令,城东戒严。
所有车辆行人,出示身份证明。“
史蒂夫的手按在腰间佩剑上,被江镇悄悄拉住。
他望着骑士胸前的圣凯因家徽——那朵莲花的纹路,和弗里斯人皮上的一模一样。
“我们是圣凯因家的人。”史蒂夫上前一步,声音沉稳,“这是三少爷江镇。”
骑士的目光扫过江镇的脸,在他腰间玉佩上顿了顿:“公爵令说,所有姓圣凯因的...都要去祠堂报道。”
江镇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摸了摸袖中母亲留下的玉佩,翡翠温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弗里斯匕首刺来时,玉佩替他挡下的那道划痕。
“请带路。”他对骑士笑了笑,笑容比晨雾还淡,“我们正打算去祠堂。”
史蒂夫转头看他,眼底翻涌着担忧,却什么都没说。
两人跟着骑兵走向巷口时,江镇听见身后传来卖花孩童的尖叫——不知是谁撞翻了花筐,红玫瑰滚了一地,像极了弗里斯伤口里翻卷的血肉。
他攥紧袖中的玉佩,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祠堂的密道里,到底藏着什么?
安杰斯公爵的莲花纹,弗里斯的剥皮藏衣,还有那双突然转动的眼睛...
马车启动时,他透过车窗望见教堂尖顶上的鸽群,它们正扑棱棱飞向东方——那里,圣凯因家的祠堂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