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烤松饼香气裹着晨雾钻进鼻腔时,江镇的喉结动了动。
他昨夜在船上熬了半宿,此刻胃袋正发出细碎的抽搐声——可当海伦举着油纸包朝他挥手时,他反而背过手笑:“留着松饼哄孩子们吧,我刚在芦苇荡里摸了两条肥鱼填肚子。”
金发少女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噗嗤笑出声:“三少爷说谎时耳尖会红。”她麻利地将松饼塞进他手里,又压低声音:“巷口第三个垃圾桶,我今早特意藏了半块蜂蜜蛋糕,用荷叶包着的。”
江镇指尖刚碰到温热的松饼,老汤姆的咳嗽声便从巷子里传来。
他将松饼分给围过来的孩子,趁他们争抢时闪进巷子。
老汤姆的络腮胡上沾着草屑,见他过来立刻压低声音:“大公子在码头仓库等您,还带了个侏儒工匠——说是要给您看好玩的东西。”
“史蒂夫又在捣鼓什么?”江镇脚步微顿。
自上月他在家族试炼中摔断腿后,这位大哥便总变着法给他找乐子,上回送了只会说脏话的鹦鹉,前天又塞来本《北境兽类图鉴》。
仓库门吱呀一声开了。
史蒂夫靠在木箱上,左腿缠着渗血的绷带,见他进来眼睛一亮:“阿辰!
这是塞姆,西诺最厉害的圣器改造师——“
角落里的侏儒直起腰。
他只有江镇胸口高,酒糟鼻上沾着铜锈,手里正摆弄个巴掌大的金冠:“圣凯因家的三少爷?
听说你有把羊角战锤?“
“塞姆是来修我那把断刃长剑的。”史蒂夫咳了两声,“他说...圣器不一定要按原本的样子用。”
侏儒突然把金冠抛向空中。
江镇瞳孔微缩——那金冠在半空中扭曲变形,黄金纹路如活物般游动,落地时已变成柄镶嵌红宝石的短刀。
“圣器的核心是能量回路。”塞姆用短刀挑起块木屑,“就像你们人类的经脉,换条路走,就能变个模样。”他瞥了眼江镇腰间的战锤,“你那把战锤的锤头是玄铁铸的吧?
重得像块石头,改个轻便的样子,用起来不更顺手?“
江镇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战锤的羊角纹路。
他想起昨日在船上,那把战锤砸断杀手胳膊时震得他虎口发麻——若真能改造成匕首...
“阿辰?”史蒂夫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塞姆说改造需要私密空间,你看...”
“我去趟厕所。”江镇突然开口。
仓库后的公共厕所总飘着尿骚味,此刻却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摸了摸藏在袖袋里的半块蜂蜜蛋糕,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算了,先办正事。
厕所隔间的木门吱呀作响。
塞姆挤进来时,侏儒的圆鼻子几乎贴到了他的下巴:“看好了。”他掏出金冠,指尖按在冠顶的宝石上,“核心在这儿,用内劲轻轻一引——”
金冠再次变形,这次成了枚雕花发簪。
江镇盯着那发簪上流转的金光,喉结滚动:“我的战锤...也能这样?”
“得看核心。”塞姆收起发簪,“圣器越古老,核心越顽固。
你那战锤是家传的吧?
我猜核心在锤头最里面,得拆——“
“我自己来。”江镇打断他。
他能感觉到莲花纹在臂弯发烫,像是在催促什么。
等塞姆哼着小调离开隔间,他立刻反锁上门,抽出战锤。
锤头的玄铁纹路在昏黄光线下泛着冷光。
江镇深吸一口气,用指甲抠住缝隙——那是他前几日故意磕出的裂痕。
当金属摩擦声响起时,他的手突然顿住:万一拆坏了怎么办?
这是圣凯因家传的圣器,公爵知道了...
“怕什么?”他低声骂自己,“公爵要的是能打胜仗的武器,不是块废铁。”
裂痕越撬越大,当最后一块玄铁剥落时,暗青色的光球“嗡”地浮起。
江镇后退半步,后背撞在隔间木板上。
那光球比拳头小些,表面流转着和他臂弯莲花纹相似的纹路,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就是核心?”他伸出手指,指尖刚碰到光球,莲花纹突然灼烧起来。
剧痛中,他听见光球里传来细碎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语言在呼唤。
“原来...原来真的能改。”他盯着光球,喉咙发紧。
胃袋的饥饿感不知何时消失了,此刻满脑子都是塞姆说的“能量回路”——如果用莲花内劲引导这些纹路,是不是就能...
隔间外传来脚步声。
江镇手忙脚乱地把光球塞回战锤,刚扣上玄铁外壳,就听见史蒂夫的声音:“阿辰?
你在里面吗?
米娜教授找你,说是要当你的指导老师...“
江镇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他低头看向战锤,指尖还残留着光球的余温。
莲花纹的灼烧感渐渐退去,却在他心底烧出团火——等夜深人静时,他要再试一次,用莲花内劲,把这笨重的战锤...
“来了!”他应了一声,推开隔间门。
史蒂夫的关切、米娜教授的微笑都模糊成背景,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掌心——那里还留着光球触碰过的淡青色印记,像朵即将绽放的莲花。
隔间木门上的霉斑在昏黄光线里泛着青灰,江镇盯着掌心还未消散的淡青色印记,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方才光球触碰时那股热流还在体内乱窜,莲花纹从臂弯漫到手腕,像条活过来的火蛇。
“再试一次。”他咬着后槽牙,指尖重重按在战锤裂痕处。
玄铁外壳发出细碎的呻吟,这次他没再犹豫,直接用内劲震开最后几处卡扣。
暗青色光球“嗡”地浮起时,隔间里的尿骚味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清冽的草木香,像极了老福耶房里那本《莲花宝鉴》翻页时飘出的气息。
江镇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光球上。
这次莲花纹没有灼烧,反而顺着他的血管往指尖涌,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推出去。
他想起《莲花宝鉴》里“以善引气,气随念转”的口诀,试着想象匕首的模样:轻薄、锋利,握柄处要有能扣住指节的弧度。
光球突然剧烈震颤。
玄铁碎屑从锤头簌簌落下,在地面堆成细碎的银沙。
江镇额头沁出冷汗,他能感觉到那些原本缠绕成乱麻的能量回路正在重组——就像他在芦苇荡里见过的蜘蛛结网,每根丝都精准地落在该落的位置。
当最后一声金属轻鸣响起时,他掌心一沉,再抬眼时,羊角战锤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柄青锋匕首,刀身流转着和莲花纹一样的暗青色纹路,连刀柄都刻着半朵未开的莲。
“暴风匕首。”江镇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腹轻轻划过刃口。
锋利的触感让他倒抽冷气,却又忍不住笑——这匕首比他想象中还要趁手,重量刚好能让他在挥刺时借到巧劲。
他刚要把匕首收进腰带,隔间外突然传来史蒂夫的咳嗽:“阿辰?
你在里面捣鼓半小时了,米娜教授的裙角都快扫到门槛了。“
江镇手忙脚乱把匕首塞进袖袋,对着斑驳的镜子理了理衣领。
镜中少年的耳尖泛红,眼底却闪着藏不住的雀跃。
他拍了拍脸颊,又用力搓了搓,这才拉开隔间门。
史蒂夫靠在厕所外的砖墙上,左腿的绷带渗出淡红血渍。
见他出来,大哥立刻直起身子,目光在他腰间扫了一圈——那里本该挂着战锤,此刻却空荡荡的。“你的锤子...”
“塞姆说改造需要时间。”江镇喉咙发紧,生怕自己声音发颤,“我...我把它留在隔间了。”
史蒂夫的眉头刚皱起,身后就传来丝绒般的女声:“圣凯因家的三少爷?”
江镇转头。
穿墨绿长裙的女人正站在五步外,发间银簪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她的眼睛是罕见的紫灰色,像被暮色染过的湖泊,嘴角却挂着温柔的笑,连声音都带着蜂蜜般的甜:“我是米娜·洛佩兹,学院新聘的圣器学教授。”
“教授好。”江镇本能后退半步,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
他闻到对方身上有雪松混着龙涎香的味道,和安杰斯公爵书房里的熏香很像——那是贵族们用来掩盖阴谋的气味。
米娜的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腰带,又落在他微颤的指尖上:“我在广场上看了你三天训练。”她向前走了两步,鞋跟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敲在江镇心上,“你用战锤时总在留力,像在怕什么。”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昨夜在码头,那把战锤砸断杀手胳膊时,他分明听见对方骨头碎裂的脆响,可安杰斯公爵却在家族会议上冷笑:“三少爷的慈悲,倒是比他的战锤更有名。”
“我观察过所有新生。”米娜的指尖掠过他袖袋,那里正抵着暴风匕首的刀柄,“只有你,能让圣器的能量回路产生共鸣。”她忽然倾身靠近,发间银簪几乎要碰到他耳垂,“学院决定让我亲自指导你——从今天开始。”
江镇的呼吸一滞。
他能看见米娜眼底闪过的光,像猎鹰盯上猎物时的锐芒。
可她的语气又那么温柔,像是在哄受了惊的小兽:“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释放真正的力量。”
“谢...谢谢教授。”江镇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可喉间却泛起苦涩。
他想起老福耶说过,太甜的蜜里往往掺着毒——米娜出现的时机太巧了,正好在他改造圣器之后,正好在安杰斯公爵宣布要削减三少爷月例的第二天。
“跟我来。”米娜转身时,裙角扫过史蒂夫的绷带。
江镇注意到大哥的手在身侧攥成拳,却终究没说话。
他跟上教授的脚步,路过史蒂夫身边时,听见对方压低声音:“当心她的银簪。”
江镇顿了顿。
他想起塞姆说过,圣器变形时核心会暴露弱点——米娜的银簪在晨光里泛着和他匕首一样的暗青色,那抹光,像极了隔间里光球流转的纹路。
广场上的烤松饼摊还在飘香气,可江镇却觉得喉咙发紧。
米娜带他穿过封锁的警戒线时,他听见守卫队长低声说:“教授,菲利普先生的马车已经在温泉山脚下等了。”
温泉山?
江镇的脚步微滞。
他听过那个地方,据说山脚下的温泉能洗去凡胎,山顶的神殿藏着连《莲花宝鉴》都没记载的秘密。
米娜回头看他,紫灰色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别担心,菲利普先生是最懂圣器的人。”
江镇摸了摸袖袋里的暴风匕首。
匕首纹路突然发烫,像在回应什么。
他望着米娜发间的银簪,又想起隔间里那团暗青色的光——或许从他拆开战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某个更大的局里。
但至少现在,他有了能握在手里的武器。
“好。”他说,声音比想象中更稳,“我跟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