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的裙角扫过石阶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江镇袖袋里的暴风匕首微微发烫。
他垂眼盯着那抹暗青色的纹路,听着守卫队长那句“菲利普先生的马车在等”还在耳边回响——自他三个月前拆解那柄战锤起,所有的巧合似乎都成了精心编织的网。
“上车吧。”米娜停在一辆黑檀木马车前,紫灰色的眼睛在晨光里像浸了松脂的琥珀。
她抬手掀开缀着银线的车帘,发间银簪突然闪过一道幽光,与江镇袖袋里的匕首产生共鸣,他分明听见金属震颤的轻响。
马车内飘着松木香,江镇刚坐定,米娜便挨着他坐下。
车厢不大,她的肩离他不过半指距离:“菲利普先生在研究能改变天赋的炼金术。”她的声音像浸了蜜的丝线,“学院需要一个能与圣器共鸣的人协助调查——你是最适合的。”
改变天赋?
江镇的指甲又掐进掌心。
他想起安杰斯公爵在家族会议上的冷笑,想起查理把他的月例清单摔在桌上时说的“废物也配用秘银锻造武器”。
如果真有这种炼金术...他喉间泛起苦涩,面上却维持着礼貌的笑:“教授为何选我?”
“因为你改造战锤时,圣器核心的纹路与《圣凯因家史》里记载的‘暗青之誓’完全吻合。”米娜的指尖轻轻点在他腕间,那里还留着昨夜与杀手搏斗时的淤青,“而你母亲...她当年也有这样的纹路。”
江镇的呼吸一滞。
母亲?
他从未见过的母亲,只在老福耶的圣经里听过名字——艾琳·圣凯因,二十年前在北境战场失踪的天才召唤师。
马车内的松木香突然变得刺鼻,他望着米娜发间的银簪,终于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话:“你母亲总戴着导师送的银簪,那是能连通灵魂的圣器。”
“到了。”米娜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马车停在温泉山脚,蒸腾的雾气里立着个穿灰袍的老人。
他白发被风吹得蓬乱,鼻梁上架着副水晶眼镜,左手提着个缀满铜铃的炼金箱——正是学院里传闻“能把石头炼成星星”的菲利普副院长。
“小艾琳的儿子。”菲利普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铜盆,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沾着星点炼金药剂的荧光,“比画像里更像她。”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画像?
他从未见过母亲的画像,安杰斯公爵甚至不许仆人提起她的名字。
他强迫自己扯出笑:“菲利普先生认识我母亲?”
“何止认识。”老人将炼金箱放在地上,铜铃发出清脆的响,“我是她的导师,也是她给你取教名时指定的教父。”他突然伸手按住江镇后颈,粗糙的指腹擦过少年后颈那枚淡青色胎记——和艾琳当年后颈的印记一模一样,“二十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江镇的后背绷成弓弦。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前世那些被遗忘的碎片突然翻涌:暴雨夜的尖叫,染血的银簪,还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喊“保护小辰”。
他稳住呼吸,退后半步:“教父...这称呼我从未听过。”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知道。”菲利普弯腰提起炼金箱,铜铃摇晃的声音里藏着冷意,“跟我上山。
今天既是你成为斗神的仪式,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成人礼。“
山顶神殿的门在他们身后合拢时,江镇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和老福耶圣经里夹的干莲花一样的香气。
神殿中央立着根水晶柱,内里流转的暗青色光纹与他的匕首、米娜的银簪完全一致。
菲利普将炼金箱放在祭坛上,取出七根镶嵌着宝石的银针:“握住水晶柱,跟着我说誓言。”
江镇的手掌刚贴上水晶,便被一股热流贯穿全身。
他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母亲在实验室里调试圣器,银簪在发间晃动;安杰斯公爵撕碎母亲的信,碎片里夹着半枚银簪;还有他前世作为恶人时,踩碎的乞儿的手,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水晶里的光纹。
“第一问:你为何修炼?”菲利普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镇望着水晶里自己的倒影,喉间发紧:“为了...不被碾碎。”
“第二问:你如何定义善?”
“不主动伤害无辜。”他想起昨夜码头那个杀手,骨头碎裂的脆响还在耳边,“至少...尽量不。”
“第三问:若你的仇人落难,你会救吗?”
江镇的手指在水晶柱上收紧。
他想起史蒂夫替他挡下的那一剑,想起查理把他推进冰湖时的大笑,想起安杰斯公爵说“三少爷的慈悲比战锤有名”时的冷笑。
水晶里的光纹突然剧烈波动,像要撕裂他的手掌:“会。”他听见自己说,“但我会让他记住,是谁救了他。”
菲利普的手悬在最后一根银针上方,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刀:“最后一问:若复仇与正义冲突,你选哪一个?”
江镇的额头渗出冷汗。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为夺宝杀了满门,却在对方遗孤的眼泪里第一次感到恐惧;今生他想做个好人,却被家族当作弃子。
水晶柱里的光纹突然凝聚成母亲的脸,她的银簪闪着微光,仿佛在说“答案在你心里”。
“我选...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他说,声音比想象中更稳,“无论是复仇,还是正义。”
菲利普的手停在半空。
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和江镇相似的淡青色眼睛:“很好。
但你要记住——“他的指尖轻轻点在水晶柱上,光纹突然分裂成两团,一团是灼目的金,一团是沉郁的黑,”善恶从不是非此即彼,你母亲当年...也卡在了这里。“
山风突然灌进神殿,吹灭了祭坛上的蜡烛。
江镇望着黑暗中菲利普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米娜说的“改变天赋的炼金术”,想起母亲失踪前留下的银簪,想起安杰斯公爵藏在书房最深处的那本锁着的日记。
“明天开始,”菲利普的声音混着风声,“我会教你《莲花宝鉴》里没写的东西——关于你母亲,关于这暗青之誓,关于...你前世种下的因,今生要结的果。”
江镇摸向袖袋里的暴风匕首。
匕首纹路烫得惊人,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他望着神殿外翻涌的雾,突然意识到,所谓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关于“善恶”的问题,或许才是真正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