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握着断剑站在石阶上,夜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阿里扎的灯笼在身侧摇晃,暖黄光晕里,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星子:“三少爷,老福耶说这是大善果显灵,连地窖里的霉味都散了!”他说着抽了抽鼻子,又补充,“真的,现在闻着有莲花香!”
莲花香。
江镇低头看向胸口的家徽,那里还残留着莉莉长枪融入时的余温。
三天前他被安杰斯以“擅自闯入家族禁地”为由关入地牢时,这里还泛着青黑的死气,此刻却像被阳光晒过的金箔,连指尖触碰都带着温软的触感。
“三少爷?”阿里扎推了推他的胳膊,“您看——”
月光突然被染成淡粉。
两道身影从石墙后转出来,露西的银发在风里飘成半透明的雾,莉莉的甲胄不再是斑驳的锈色,每片鳞甲都流转着晨光般的金。
她们停在三步外,露西的指尖还悬在半空,像是刚才想触碰他却又收了回去。
“你们...”江镇喉结动了动,“没消失?”
“库班的诅咒被净化了。”莉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她伸手按住胸口的红鸾纹章,“我们被困在剑冢三百年,刚才那道白光...是解脱的光。”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江镇腰间的断剑,“不过真正让我们留下的,是你掌心的温度。”
露西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
这次不再是雪一样的凉,而是带着晨露的清润:“和沃尔夫长得真像。”她的拇指蹭过他眉骨,“连这里的小痣都一样。”
“沃尔夫?”江镇抓住她的手腕,“圣凯因家史里没这个名字。”
“家史?”莉莉嗤笑一声,甲胄相撞发出清脆的响,“你们这些后人倒会挑着写。
沃尔夫是初代家主的养子,十二岁就跟着老领主去北境平叛,后来为救中了尸毒的女将军茱莉,硬闯亡灵沼泽...“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结果被传成勾结亡灵的叛徒,连画像都烧了。“
露西的手指从江镇脸颊滑到他颈后,那里有片淡粉色的胎痣:“茱莉将军临死前把我们的战魂封进圣凯因家徽,说‘等沃尔夫的血脉回来,红鸾女武神就该醒了’。”她歪头看他,银眸里浮起笑意,“现在你站在这里,带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你说是不是命运?”
江镇的心跳快得撞疼肋骨。
前世他是杀人不眨眼的盗匪,今生顶着“西格鲁后裔”的头衔却处处被排挤,此刻突然被扯出一段被家族抹去的往事,像有根细针在脑仁里轻轻挑——原来那些总在梦里出现的雪原、火把、染血的长枪,不是他臆想的,是刻在血脉里的记忆?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两位愿意跟我走吗?”
“去哪儿?”莉莉挑眉。
“麦卡伦大草原。”江镇指向东方,那里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茱莉将军的衣冠冢在那里。
我想...替你们,也替沃尔夫,上柱香。“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块用蓝布包着的糖,”路上还能分这个,阿里扎说草原上的野莓酱配这个最甜。“
露西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她抢过糖块,蓝布飘落时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七块水果糖:“我小时候在边境小镇当杂役,最馋货郎担上的橘子糖。”她捏着糖纸的手微微发抖,“茱莉将军总说等战争结束,要带我去草原摘野莓...原来你都知道。”
“我猜的。”江镇笑,“老福耶说女武神喜欢甜的,上次在厨房看见阿里扎藏糖,就全顺走了。”
阿里扎的耳朵“刷”地红了:“三少爷!那是给您治喉痛的!”
莉莉突然按住腰间长枪。
金属摩擦声里,她看向古堡外的森林:“有人。”
江镇的后背瞬间绷紧。
莲花印在肩胛骨间发烫,这次不是暖意,是刺痒的警告——和前世被官兵围堵时的危机感如出一辙。
“是黑斗篷。”露西的银发散出微光,“他们身上有亡灵法师的腐臭味。”
“他们在找六号。”江镇想起库班消失前的话,掌心的断剑突然嗡鸣。
他转头看向阿里扎:“去告诉老福耶,把地窖第三层的符咒全贴在门楣上。”又对红鸾女武神说,“你们先去马厩等我,我去取些盘缠——”
“不用。”露西抛着橘子糖,发梢的珍珠串叮当作响,“我们跟着你,自然护着你。”她冲莉莉使了个眼色,两位女武神的身影渐渐淡去,只余莲花香里一句轻语,“半个时辰后,马厩见。”
阿里扎扯了扯江镇的衣袖:“三少爷,要我去叫史蒂夫少爷吗?
他昨天刚从边境回来,带了一队铁卫——“
“不用。”江镇摸了摸断剑的剑柄,家徽在剑格处发出暖光,“有些事,得自己解决。”
他转身往古堡走,却在转角处瞥见三楼的窗户。
杰米斯的身影在窗帘后晃了晃,金发在晨光里泛着淡金。
那是安杰斯公爵最宠爱的私生子,总爱用银匙搅着红茶说“三哥哥又闯祸了”,此刻却扒着窗沿,手指攥得泛白,像是在看他们离开的方向。
江镇脚步顿了顿。
杰米斯突然回头,正撞上他的视线,慌忙退开时碰倒了桌上的花瓶。
清脆的碎裂声里,江镇听见少年喊了句什么,风太大,只听清最后两个字:“...别走。”
他没多想,转身往马厩走。
晨雾里传来露西的笑声,和莉莉的长枪撞击声。
而三楼的窗户后,杰米斯捡起一片碎瓷,指尖被划出血珠。
他盯着江镇远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最终把碎瓷片塞进袖口,转身时碰翻的红茶在地毯上晕开,像朵即将凋零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