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龙辇的软垫陷下一道浅痕,江镇垂眸时,车壁星图的银线正随着辇车晃动,在他眼底投下细碎光斑。
布罗克曼递来的锦帕还搁在膝头,帕角那半块碎玉硌得大腿生疼——他袖中玄铁令牌的缺口,此刻正与这碎玉严丝合缝地拼出个残缺的龙纹。
“勋爵似乎对车壁装饰很感兴趣?”布罗克曼的指尖仍停在星图中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我请星象师照着北境古卷复刻的,说是能镇住亚龙的野性。”
江镇抬眼时恰好捕捉到对方瞳孔微缩——这说明布罗克曼在说谎。
阿里扎曾描述遗迹入口的石刻星图,那是用陨铁刻进山体的,每颗星子的位置对应着三百年前的血月食相。
而眼前这张星图,猎户座的腰带上多了颗本不存在的暗星。
“伯爵大人的雅兴倒是别致。”江镇轻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莲花坠子,“不过我昨日在客栈听茶房说,迷雾森林的雾里藏着会吃人的龙。”他刻意顿了顿,“尤其是戴星图的车辇,最招龙惦记。”
布罗克曼的喉结动了动。
他注意到江镇的拇指正一下下叩着莲花坠子——那是《莲花宝鉴》的法器,传闻能镇百邪。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方才递帕子时触到的温度:江镇掌心滚烫,分明是在运功压制什么,可表面竟连汗珠都没渗一颗。
“勋爵说笑了。”布罗克曼扯了扯领结,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晨雾裹着若有若无的龙啸钻进来。
他突然听见车底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某种兽类在扒拉车轴——这让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密报:迷雾森林里的亚龙最近总在半夜嘶鸣,守林人发现了半片龙鳞,鳞片上的纹路...像极了被封印的冰原狼血脉。
“对了。”江镇突然从怀里摸出个青瓷瓶,“我那贴身女仆昨日采了些雾中花,说泡成茶能解亚龙辇的闷。”他晃了晃瓶子,里面的花瓣簌簌作响,“她还说,最近总梦见穿红裙的女人在林子里哭——您说奇不奇?”
布罗克曼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红裙女人...那是三日前失踪的三个女仆,她们身上都带着他给的龙血契。
他强撑着笑:“勋爵的女仆倒是个妙人。”
“可不是?”江镇将青瓷瓶推过去,“她还说有位高人朋友,能从星图里看出别人的命数。”他的目光扫过车壁星图,“比如...看出谁在找什么东西。”
布罗克曼的手指在星图上重重一按。
车底的抓挠声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处传来的惨叫——像是有人被什么东西撕断了喉咙。
“是迷雾森林。”江镇侧耳,嘴角勾起抹似有若无的笑,“杰米斯那老东西,又惹麻烦了。”
杰米斯的鞋底在湿滑的苔藓上打滑,他撞断第三根树枝时,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身后的喘息声近了,比狼还沉,比蛇还黏。
“老东西跑挺快啊。”为首的红裙女子擦了擦嘴角的血——那是方才被杰米斯咬的。
她的指甲刺破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竟冒起滋滋白烟,“冰原狼的血玉认了你,你就得跟我们回龙巢。”
杰米斯猛地刹住脚步。
前方三十步外,一棵合抱粗的巨树正渗出黏液,树洞里一对琥珀色的眼睛缓缓睁开——是巨龙皮克,迷雾森林的霸主,传闻它吞过三个骑士团。
“救命!”杰米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龙大爷!有人要抓我!”
皮克的鼻孔喷出两股热浪,黏液裹着腐叶的臭味扑面而来。
它的尾巴甩过来时,杰米斯听见身后传来嗤啦一声——红裙女子的裙角裂开,露出底下覆盖鳞甲的小腿。
“杂毛蜥蜴也配称龙?”中间的女子扯下假发,青灰色龙角刺破头皮,“我是银月龙裔,你娘见了我都得跪。”
皮克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线。
它庞大的身躯突然弓起,却在跃起的瞬间被一道龙息掀翻——那红裙女子的嘴裂到耳根,喉间滚出的不是火焰,是冰蓝色的雷暴。
“杀了它。”为首的女子舔了舔尖牙,“别留全尸,省得被人认出来。”
杰米斯缩在树后,看着三条巨龙在林间翻涌。
银月龙的尾巴抽碎了皮克的左翼,青鳞龙的爪子剖开它的腹腔,最后那条黑鳞龙直接咬住它的脖颈,咔嚓一声拧断了脊椎。
“等等!”杰米斯突然跳起来,“我知道你们要找什么!
江镇!
那个神秘勋爵!
他有...他有...“
三条龙同时转头。
黑鳞龙的龙息擦着杰米斯的发梢烧穿了树干:“说清楚。”
“他有块玉!”杰米斯急得直跺脚,“和我脖子上的血玉能拼起来!
真的!
我在赌坊见过他的随从,那随从袖扣上的纹路和你们衣服上的一样!“
银月龙眯起眼睛。
它伸出龙爪揪住杰米斯的衣领,鳞片擦过他脖子时,杰米斯闻到了熟悉的龙血契味道——和布罗克曼给那三个女仆的,一模一样。
山顶的积雪突然簌簌滑落。
安迪的鼻尖动了动,雪狼特有的敏锐嗅觉让它捕捉到十里外的血腥味。
它甩了甩耳朵上的冰碴,庞大的身躯如离弦之箭窜出——那是龙的味道,还是刚死的。
龙尸旁的焦土还冒着烟。
安迪扑过去时,爪子踢到个立方体,金属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五号”。
它才不管这些,张开嘴就咬向皮克的心脏——那里还淌着温热的龙血,混着立方体的碎片一起滑进了喉咙。
亚龙辇突然猛地一震。
布罗克曼扶住车壁时,星图上那颗多出来的暗星突然亮了——和他怀里的寻龙罗盘发出同样的嗡鸣。
他盯着江镇腰间的莲花坠子,终于确认了:方才杰米斯喊出“江镇”时,莲花坠子的震颤频率,和他要找的六号立方体完全一致。
“到约克镇了。”车夫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布罗克曼整理袖扣的手顿了顿,镜中映出他扭曲的笑容——江镇还在望着车外的雾,完全没注意到他藏在袖中的淬毒匕首。
晨雾里,约克镇的木牌已经隐约可见。
布罗克曼掀开帘子的瞬间,风卷着几片龙鳞飘进来,落在江镇脚边。
那鳞片上的纹路,和车壁星图上多出来的暗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