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风裹着秋夜的凉意钻进领口,江镇望着布罗克曼肩章上的银月徽章,喉间泛起一丝铁锈味——这是《莲花宝鉴》自动运转时的征兆,提醒他危险临近。
贝贝在他颈窝动了动,小手指无意识揪住他衣襟,苹果香混着奶气漫开,将那丝警觉压下三分。
“伯爵大人深夜造访,可要喝杯蜂蜜酒?”江镇侧身让出门道,靴底在青石板上碾过半枚野山楂,“麦卡伦的蜂蜜甜得黏牙,比帝都的......更有人间烟火气。”
布罗克曼的目光在他腰间的莲花坠子上多停了两息,那是用陨神时代的寒玉雕成的,此刻正随着呼吸轻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他抬手虚扶江镇胳膊,指尖擦过对方腕骨时迅速一勾——这是贵族间“顺走”信物的暗招,通常用来试探对方是否有防备。
江镇垂眸望着怀里的贝贝,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他能清晰感觉到布罗克曼指腹的老茧刮过自己脉门,也察觉到那抹极轻的拉力——对方想顺走他袖中半块玄铁令牌,那是母亲当年留下的信物。
他故意松了松袖口,任那令牌被抽走半寸,又在布罗克曼指尖即将合拢时,借着转身的力道让令牌“啪”地落回袖袋。
“瞧我这笨手笨脚。”江镇低头调整贝贝的睡姿,嘴角笑意未减,“小丫头总爱揪我袖子,线脚都松了。”
布罗克曼的指尖在身侧蜷了蜷,面上仍挂着温文笑意:“弗朗西斯勋爵对庶民倒是用心。”他跟着走进旅馆,目光扫过墙根堆着的野山菌和半筐青苹果,“听说您前日替老约翰家修了漏雨的屋顶?
圣凯因家的三少爷,倒像个走街串巷的泥瓦匠。“
“泥瓦匠能修屋顶,可修不了人心。”江镇将贝贝交给候在门口的哈里,转身时瞥见布罗克曼随从腰间的淬毒短刃在烛火下泛着幽绿,“伯爵大人深夜来谈的‘受欢迎’事,莫不是也和‘修心’有关?”
布罗克曼在木桌旁落座,随从们立刻呈扇形散开,守住门窗。
他从怀里摸出个镶银的酒壶,斟了两杯:“明日我要去迷雾森林采星露草,听说勋爵对那片林子熟得很?”酒液入杯时溅起细小的泡沫,“不如同行?
神赐领与圣凯因家若能结个善缘......“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镇方才放令牌的袖袋上,”总比被有心人挑拨的好。“
江镇端起酒杯,指节轻轻叩了叩杯沿。
星露草是炼制驻颜丹的主药,布罗克曼年近五旬,最近总在贵族圈炫耀新纳的十七岁小妾——这理由倒算合理。
但更合理的,是迷雾森林深处有座陨神时代的遗迹,半月前他派阿里扎去探过,发现有人动过封石。
“能与伯爵同行是我的荣幸。”他将酒一饮而尽,蜂蜜的甜腻在舌尖炸开,“明早卯时,亚龙辇在镇口等我?”
布罗克曼起身时,袖口闪过一道银光——正是方才他试图顺走的玄铁令牌。
江镇垂眼盯着对方靴底沾的泥点,那泥色泛青,和迷雾森林外围的沼泽土一模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腰间莲花坠子,寒玉贴着皮肤沁出凉意——这令牌是母亲当年混入神赐领当厨娘时藏下的,布罗克曼若真以为拿到了什么宝贝......倒省得他自己动手。
后巷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将两人的目光都引向窗外。
月光重新漫进院子,哈里抱着贝贝站在廊下,小丫头睡梦中蹬了蹬腿,怀里的苹果骨碌碌滚到布罗克曼脚边。
“这苹果......”布罗克曼弯腰捡起,指腹擦过果皮上的小坑,“和我母亲当年种的一个模样。”他将苹果递给江镇时,指尖在对方手背上极轻地按了按——这是贵族间“我已识破你”的暗号。
江镇接过苹果,果肉的甜香混着布罗克曼指尖残留的龙涎香,在鼻端萦绕。
他望着对方转身时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话:“贵族的善意像春天的冰面,看着亮堂,踩上去就知道有多薄。”
此时的约克镇,赌坊里的骰子声正炸得人耳膜发疼。
杰米斯老头瘫在红木椅上,灰白的胡子沾着酒渍,面前堆着小山似的欠账单:“再来三注大!
老子就不信这骰子没长眼——“
“教授!”安妮攥着书包冲过来,发梢还沾着晨露,“您又把学生的伙食费输光了?”她盯着桌上的账单,指尖微微发抖,“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杰米斯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指了指角落的三个红裙女子:“小安妮,去把我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他扯了扯衣领,露出半枚镶着血玉的项链,“当年在极北之地从雪女手里抢的,抵这堆破纸够不够?”
安妮的手刚碰到项链,赌坊老板突然“哐当”一声跪在地上,脑门磕得青石板直响:“小的有眼无珠!
这是北境冰原狼大公的信物,您......您怎么会有?“
满场喧哗霎时死寂。
安妮捏着项链的手在发抖,血玉贴着掌心发烫。
她分明记得,这是上周在旧货市场花三个铜子从老乞丐手里买的,说是“能辟邪的破石头”。
“老板这是做什么?”杰米斯突然坐直,醉意全消,“我不过是个穷教授,哪认识什么大公?”
“大人您就别逗小的了!”老板额头渗出血珠,“冰原狼家的血玉认主,没契约的人碰了早该被冻成冰雕!
您......您快收起来吧!“
三个红裙女子不知何时围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涂着猩红指甲,指尖划过杰米斯后颈:“老东西,跟我们走一趟如何?”
杰米斯突然怪笑一声,掀翻桌子拔腿就跑。
安妮望着他消失在后门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掌心的血玉——方才老板说的“契约”二字,让她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翻到的《陨神时代秘辛》:“血玉认主,必有所图。”
“姑娘留步。”赌坊老板擦了擦汗,身后突然冒出四个壮汉,“冰原狼大公的信物出现在约克镇,总得给个说法。”
安妮攥紧项链转身就跑,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龙啸——是亚龙辇的声音。
她想起江镇说过今日要去迷雾森林,发梢的晨露顺着脖子往下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镇口的亚龙辇喷着白雾,布罗克曼掀开绣金车帘,笑容像浸在蜜里:“勋爵请。”
江镇抬脚上车时,瞥见车壁上嵌着的星图——和阿里扎描述的遗迹入口石刻一模一样。
他在软榻上落座,莲花坠子轻轻磕在车壁上,发出清响。
布罗克曼递来锦帕,他接过时,指尖触到帕子内侧的凸起——是半块碎玉,和他袖中的玄铁令牌严丝合缝。
“这帕子料子不错。”江镇将帕子叠好收进怀里,望着车外渐起的晨雾,“伯爵大人可知道,迷雾森林的雾,最会骗人?”
布罗克曼的笑容未变,指尖在车壁星图上轻轻一按。
车外传来亚龙的嘶鸣,辇车缓缓启动,将两人的对话裹进渐浓的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