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站在龙堡会客厅时,指尖还残留着檀木盒的凉意。
老福耶今早从地窖最深处捧出的那串钻石项链,此刻正躺在丝绒衬布里,每一粒碎钻都像凝固的星子,而“海洋之心”就嵌在中央——那是颗拳头大的蓝钻,幽光流转时,连窗外熔浆河的红光都要退避三分。
“三少爷。”阿里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紧张,“珍妮佛小姐的侍从来报,说龙翼厅备好茶点了。”
江镇将檀木盒盖上,抬眼时已换上温和笑意:“把盒子给我。”他接过时,注意到阿里扎掌心的薄汗——这小子跟了他三年,连替他递剑都没这么抖过。“怕什么?”他压低声音,“龙族要的是体面,我们给足体面,她们才会松口。”
阿里扎喉结动了动,退后两步:“是,少爷。”
龙翼厅的门推开时,珍妮佛正用龙爪拨弄水晶灯。
她今天没戴龙鳞发饰,银白长发垂在肩头,发梢却泛着熔浆般的红——龙族变装时连发丝都带脾气,江镇记得老福耶说过。
听见动静,她转身时尾椎骨处的龙鳞甲片轻响,像金属风铃:“三少爷倒是守信。”
“龙族最讲信誉。”江镇将檀木盒放在茶案上,掀开盖子的瞬间,蓝钻的光“嗡”地漫开,珍妮佛的瞳孔缩成竖线——典型的龙族见宝反应。
她的龙翼在背后缓缓展开,暗金鳞甲擦过地毯,带起一阵风,将茶盏里的茉莉香吹得七零八落。
“海洋之心。”她的指尖悬在钻石上方,没敢碰,“我祖父那辈说过,这颗钻是海妖的眼泪。”
“我母亲的陪嫁。”江镇伸手虚按盒盖,“本来要等我娶妻时当信物,可冰焰龙表姐的面子,比十座庄园都金贵。”
珍妮佛突然笑了,龙翼收拢时扫过他手背,带着点灼热的温度:“三少爷这张嘴,比熔浆河还会绕弯。”她合上盒子,推回他面前,“但我喜欢。
说吧,想看什么?“
江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早料到龙族不会平白收礼,却没想到珍妮佛直接挑破。
他摸了摸胸口的莲花坠子——这东西最近总在他起心思时发烫,此刻却温温的,像在默许。“听说龙堡地下有座实验室?”他望着珍妮佛耳尖的龙鳞,“我在斗神学院学过些天工术,想...开开眼。”
珍妮佛的龙尾在椅腿上缠了两圈:“十八层,烧过一回。”她起身时,龙爪扣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发疼,“但你要是敢碰我族的秘密——”
“安迪会替表姐咬我。”江镇指了指蹲在门口的狼崽子,安迪立刻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讨好的呜咽。
珍妮佛的龙爪松了松,龙尾却仍绷得笔直。
地下十八层的楼梯带着霉味。
江镇数着台阶,第七级有块松动的青石板——他记得剔骨今早汇报过,龙族守卫每三刻巡逻一次,这块石板下该藏着监听水晶。
此刻他踩上去,石板发出细微的“咔嗒”,头顶传来珍妮佛的嗤笑:“三少爷走路都像在算棋盘。”
实验室的门是焦黑的。
珍妮佛的龙爪按在门环上,鳞片亮起红光,锁芯“砰”地炸开。
门内的空气混着焦糊和腐肉味,江镇的胃里翻涌,却还是笑着跨进去——满地都是扭曲的金属架,墙上挂着烧剩的兽皮卷轴,最里端的实验台倒是完整,台面上摆着半块龙鳞,泛着诡异的青灰。
“半年前走水。”珍妮佛踢开脚边的骸骨,那骸骨的指骨特别长,像某种禽类的爪子,“烧了七天才灭。”她走到实验台前,龙爪拨弄那半块青灰龙鳞,“知道这是谁的吗?
皮克,三百岁的青铜龙。“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安迪最近总在半夜嚎叫,他扒开狼崽子后颈的毛,见过一片青灰色的鳞片——和台上这块,颜色分毫不差。“皮克...不是在米格烈山失踪了?”他故作疑惑,指尖掐进掌心。
“失踪?”珍妮佛突然笑出声,龙翼拍在墙上,震落一片焦土,“他被人开膛破肚,取了龙核,剥了龙皮。”她抓起那半块龙鳞按在江镇手心里,鳞片边缘刺得他生疼,“菲利普的人干的。
他们管这叫’五号实验‘。“
莲花坠子在胸口烫起来。
江镇盯着掌心里的龙鳞,想起安迪前晚在他梦里呜咽的样子——狼崽子的梦里全是火焰和撕咬,还有个声音在喊“融合度78%”。
他抬头时,珍妮佛正盯着他的表情,龙眼里泛着审视的光。“龙族怎么会让外人在城堡做实验?”他歪头,笑得像个好奇的贵公子。
“我们没让。”珍妮佛转身走向门口,龙尾甩过实验台,将那半块龙鳞扫进焦土,“但总有些不长眼的,以为龙堡的地底下全是宝贝。”她在门口停步,龙爪搭在门把上,“你可以再看半刻钟,我去叫侍从送冰露。”
门“吱呀”一声关上。
江镇立刻蹲下身,用袖中匕首拨弄焦土里的龙鳞——鳞片内侧有行小字,被火烧得模糊,他凑近辨认,“皮克·青铜龙\/融合体V-5”。
安迪的项圈突然发烫,他摸过去,金属环内侧也刻着同样的“V-5”,是他之前没注意到的。
“咔。”
墙缝里传来轻响。
江镇抬头,看见实验台后的墙面有道极浅的划痕,呈龙爪形状——和珍妮佛刚才按门环的手势一模一样。
他走过去,指尖顺着划痕摸索,在第三块砖的位置碰到凸起的机关。
砖缝里渗出霉味,他深吸一口气,用力一推——墙面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空气里飘来更浓的腐肉味,混着点熟悉的狼骚味。
地下十九层的灯是幽绿的。
江镇顺着阶梯往下,靴底沾了黏腻的东西,凑近看,是暗褐色的血。
转角处有面玻璃墙,里面泡着具尸体——那是个斗神,铠甲还穿在身上,可皮肤却像融化的蜡,正往下滴着绿色液体。“亡灵斗神。”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老福耶说过,菲利普的组织在研究复活战死的斗神,没想到是这种邪法。
再往里走,笼子里关着奇形怪状的生物:有狮身却长着鹰翅的,有蛇尾却生着熊爪的,最里面那只蜷缩着的,江镇凑近时,它突然抬头——是张狼脸,眼白却泛着龙鳞的青灰。
安迪的项圈烫得他几乎握不住,那狼形生物也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和安迪一模一样的呜咽。
实验台的资料堆得很高。
江镇翻到最上面那本,封皮写着“组合异兽培育记录”,里面夹着张照片,是只小狼被按在手术台上,后颈被划开,正往里面塞龙鳞。
照片背面有行字:“V-5号融合体,狼与青铜龙,预期战力S级。”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江镇迅速合上册子,塞进怀里。
他转身时,看见玻璃墙里的亡灵斗神突然睁开眼,绿色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来,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而最里面的狼形生物正用爪子抓笼子,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和安迪啃骨头时的动静,分毫不差。
“三少爷?”珍妮佛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冰露要化了。”
江镇摸了摸怀里的册子,莲花坠子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抬头看向玻璃墙里的狼形生物,它也正盯着他,眼底的青灰,和安迪后颈的鳞片,一模一样。
江镇的手指停在了“V - 5号融合体,狼与青铜龙”的字迹上,喉结滚动时尝到了铁锈味——那是刚才掐进掌心的血渗进了齿缝。
安迪前天晚上用湿凉的鼻尖蹭他手背时,后颈那片青灰色的鳞片蹭得他发痒,他当时只以为是狼崽子在泥里打滚弄脏了,如今想来,那鳞片边缘分明有细密的缝合线,就像被人用针线硬生生钉进狼皮里的一样。
“少爷。”
低沉沙哑的呼唤声从身后传来,还夹杂着腐肉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腔。
江镇没有回头——他听得出这是剔骨刻意压低声音的嗓音,这小子跟了他五年,连呼吸声都能根据不同场合改变音调。
他把怀里的实验册往袖子里又塞了塞,指尖摸到了册页边缘的焦痕,那是刚才珍妮佛甩动龙尾时带起的风烧的。
“布罗克曼在龙堡地牢。”剔骨的脚步声极轻,就像一片落在血污里的枯叶,“我翻了他随从的腰牌,上面刻着‘神赐伯爵亲卫’。”他顿了顿,江镇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声音——是剔骨在解腰间的皮囊,“地牢守卫说他今早用三箱秘银换了一个单独提审的机会,审的是……被锁在最里面那间的黑斗篷男人。”
江镇转身时,袖子里实验册的边角硌得肋下生疼。
剔骨的脸在幽绿的灯光下泛着青色,左眼下方有一道新添的抓痕,血珠正顺着下颌滴进领口——这说明他是从龙堡东侧的通风管道爬进来的,那里盘踞着一条守夜的铁背蜥。
“黑斗篷?”他问道,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平稳,“多高?”
“和您差不多。”剔骨从皮囊里摸出半块碎玉,放在实验台上,“我凑近看了,那男人后颈有一片鳞片,颜色比安迪的深。守卫倒夜香的时候听见布罗克曼喊‘六号实验体’,还说‘菲利普大人要活的’。”
莲花坠子在胸口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
江镇盯着那半块碎玉——玉身上雕着衔尾蛇,那是菲利普组织的标记,他在斗神学院的古籍里见过。
原来珍妮佛说的“不长眼的”不是别人,是菲利普买通了龙族内部的人,把龙堡地下当成了实验室;原来布罗克曼表面上是来参加龙血宴,实际上是为了把六号实验体带回菲利普那里。
而他怀里的V - 5号资料,恰好能证明安迪不是普通的狼,而是菲利普用龙鳞和狼魂拼凑出来的战争兵器。
“少爷?”剔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您的手在抖。”
江镇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抽搐,就像被人用线牵着的木偶。
他深吸一口气,腐肉味和血腥气灌进肺里,却意外地让头脑清醒了一些。
安迪三个月前突然能听懂他说的每一句话,两个月前能在黑夜里视物,一个月前被剑划伤后伤口愈合得比人还快——原来不是狼崽子成了精,而是菲利普的炼金术在起作用。
“布罗克曼什么时候走?”他问道,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
“龙血宴之后。”剔骨摸出一块手帕擦脸上的血,“他的马车停在后院,装货的车厢特别深,衬了厚毛毡。”
江镇的目光扫过玻璃墙里的狼形生物,它此刻正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前爪搭着和安迪项圈同款的金属环。
项圈在他掌心发烫,就像在替那生物喊疼。
他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莲花宝鉴》口诀:“见苦不救,是为大恶”——可他现在要救的不只是安迪,还有所有被菲利普当成实验品的活物。
“去地牢。”他把实验册塞进剔骨怀里,“把黑斗篷男人的锁链型号记下来,再看看布罗克曼的马车有没有暗格。”他摸出袖子里的匕首,刃尖抵着自己掌心未愈的伤口,血珠渗出来,在匕首上凝成了红玛瑙,“告诉老福耶,今晚子时在熔浆河边等我,带三匹快马,两桶火油。”
剔骨的眼睛亮了亮,接过实验册时指节捏得发白:“您要烧了实验室?”
“烧了太便宜他们。”江镇的拇指蹭过莲花坠子,坠子突然烫得他缩手,“菲利普要六号实验体,我们就给他送个六号——但得是我们的人。”他望向玻璃墙里的亡灵斗神,那东西的嘴还在一张一合,绿色液体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安迪能听懂人话,这只狼形生物也能。菲利普想要战力S级的融合体,我们就让他们看看,被融合的活物,也能反咬主人。”
楼梯口传来龙鳞甲片的轻响。
江镇和剔骨同时僵住——是珍妮佛回来了。
他迅速把项圈塞进裤袋,转身时脸上又挂起贵公子的笑容,连眼角的弧度都和刚才分毫不差。
“冰露化了。”珍妮佛的龙尾扫过他脚边的血污,“三少爷看够了?”
“看够了。”江镇指了指玻璃墙里的狼形生物,“这东西……能送给我吗?”他笑得像个被玩具勾住魂的孩子,“我养的狼最近总是很孤单,正好作伴。”
珍妮佛的龙翼突然展开,暗金鳞甲在幽绿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她盯着江镇的眼睛看了三秒钟,龙尾突然缠住他的手腕,力道比在会客厅时轻了一些:“你知道龙族最恨什么吗?”她的龙爪划过他掌心的血痕,“被人当棋子耍。”
“我哪敢。”江镇任由她攥着,“只是觉得这只狼很可怜。”
珍妮佛的龙爪松开了。
她转身走向楼梯,龙尾却留在他腕上,就像一条温热的铁链:“要可以,但如果它咬了你——”
“我认。”江镇打断她,目光扫过剔骨藏在实验台下的皮囊,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他刚才撕下的实验记录残页,“反正我这个人,最会认账。”
地下十九层的灯在他们身后熄灭时,江镇摸了摸裤袋里的项圈。
安迪的项圈还在发烫,而玻璃墙里那只狼形生物的呜咽声,正透过逐渐闭合的石门,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和安迪每晚在他床脚的呜咽声,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少爷。”剔骨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地牢的锁链是精钢铸的,三指宽;布罗克曼的马车,车厢底板能掀开。”
江镇摸出怀里的立方体——那是刚才在实验台暗格里摸到的,表面刻着菲利普的衔尾蛇,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会发光的东西。
他望着立方体表面流转的幽光,想起老福耶常说的话:“恶人改命,要先抢了命运的刀。”
“游戏,才刚刚开始。”他低声说,立方体在掌心发烫,就像一颗即将爆炸的星子。
龙堡地牢的方向传来铁链碰撞声,还夹杂着某个男人压抑的闷哼声。
江镇转头看向剔骨,后者正把撕下的实验记录残页往皮囊里塞,指尖沾着血,却笑得像只偷到肉的狐狸。
“走。”他说,“去会会布罗克曼的‘六号实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