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夜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屋檐时,森林边缘的露水压弯了三叶草。
安迪把脑袋搁在前爪上,银灰色的绒毛沾着晨露,尾巴有一下没一下扫过带刺的灌木。
它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咕噜声——这是雪狼表达惬意的方式,可若有雪比人凑近,会发现它琥珀色的眼睛里浮着层雾蒙蒙的光。
“哈里的手该暖了。”安迪的鼻尖抽动两下,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麦香,像极了那老管家烤的蜂蜜燕麦饼。
它想起今早被布罗克曼拽着项圈拖出马车时,哈里偷偷塞在它嘴套里的半块饼,甜得连铁环都沾了糖渣。
要是现在能蹭开项圈...它刚要翻身,突然被一声尖锐的嚎叫惊得竖起耳朵。
不是狼嚎。是野猪!
灌木丛传来哗啦啦的响动,安迪猛地支起前爪,银毛根根炸起。
三两头黑黢黢的身影从左侧窜出,獠牙上挂着草屑,屁股上还沾着暗红的血——像是被什么猛兽追了。
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五波,整群野猪横冲直撞,蹄子踏碎枯枝的声音震得地面发颤。
安迪想跳上树,可前爪刚扒住树干,就被一头足有三百斤的公猪撞得飞出去。
“砰!”它重重砸进泥坑,泥水灌进耳朵里,视线里全是乱晃的猪蹄。
有头小猪崽子踩在它尾巴上,疼得它嗷呜乱叫;另一只母猪的獠牙擦过它肚皮,在银毛上划开道血口。
安迪拼命蜷成球,可越缩野猪越往它身上挤,泥点子糊了满鼻子,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它突然想起弗朗西斯那个阴阳怪气的贵族——三天前在驿站,那家伙捏着银杯笑:“布罗克曼伯爵,您这雪狼怕不是纸糊的?”当时它冲弗朗西斯吼了三嗓子,把对方吓得摔了杯子,现在想来...泥水里的安迪打了个寒颤。
“西诺!快!”
远处传来布罗克曼的吆喝。
安迪耳朵动了动,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竖起尾巴——是那两个蠢货回来了!
它拼命甩头,泥块溅得满脸都是,可喉咙里只发出虚弱的呜咽。
布罗克曼攥着短矛的手在抖。
他今早带着西诺去林子里猎剑齿虎,本想给安迪带点新鲜血肉讨好,谁料刚走到溪边就听见森林里炸了锅。“定是安迪发怒了!”他边跑边把猎物往腰间甩,鹿腿上的血滴在草叶上,“那雪狼发起疯连熊瞎子都能撕了,咱们得赶紧...等等。”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二十步外的泥坑里,哪有什么威风凛凛的雪狼?
只有团灰扑扑的毛球在猪蹄下挣扎,银毛成了泥毛,尾巴蔫哒哒垂着,连平时炸毛的气势都没了。
布罗克曼的短矛“当啷”掉在地上——他想起三日前弗朗西斯说的话,想起自己为了这头狼推掉三场宴会,想起昨天在贵族宴会上拍着胸脯说“我这雪狼能屠龙”时,那些老家伙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伯爵大人?”西诺喘着粗气跑过来,手里还拎着半只野兔。
他顺着布罗克曼的目光看过去,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这是安迪?”
安迪终于从猪群里挣出脑袋,泥水流进眼睛里,它用力甩头,却正好对上布罗克曼铁青的脸。
那瞬间它后脊发凉——比被野猪踩更可怕的,是主人发现自己是个废物。
“西诺。”布罗克曼蹲下身,指尖缓缓摩挲短矛的骨柄。
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你还记得弗朗西斯给的那包药粉吗?
说是能让兽类听话的。“
西诺打了个寒颤。
他想起那包混着曼陀罗的药粉,想起弗朗西斯递过来时说的“有些兽类,得让它知道谁才是主人”。
他咽了口唾沫,看了眼还在泥坑里哼哼的安迪,突然笑了:“当然记得,大人。”
布罗克曼猛地站起身,皮靴碾过地上的鹿血。
他盯着安迪背上的泥块,想起自己花大价钱买这头“神赐雪狼”时,商队老板拍着胸脯说的“能通人性,能战魔兽”。
现在想来,那些话怕都是骗傻子的。“抓住它。”他扯下披风甩在地上,“等出了林子,我要让它知道...敢骗布罗克曼伯爵的下场。”
西诺应了声,抄起套兽索就冲过去。
安迪想跑,可前爪陷在泥里拔不出来,只能发出尖细的呜咽。
套索套住它脖子的刹那,它闻到了熟悉的甜腥——是西诺口袋里的药粉。
它突然想起今早风里的莲花香,想起那个总带着玉佩的年轻大主教,可还没等它想明白,后颈就挨了重重一击。
夜色渐深时,圣凯因家族的马车正穿过东城街道。
江镇掀开车帘,看见街角的灯笼映出几道银甲反光——是圣炎骑士团的标志。
剔骨凑过来低声道:“安杰斯大人的亲卫队今早调了三十人进城,我让人跟着了。”江镇的指尖按在玉佩上,第六道花瓣微微发烫。
他望着渐远的银甲,突然笑了:“三日后的战神大会...倒热闹了。”
马车转过巷口时,远处传来狼嚎。
那声音又尖又哑,像被掐住脖子的幼犬,混着夜风钻进车帘。
江镇放下车帘,目光落在案头的玄铁虎符上——虎符表面浮起层细汗般的水珠,像是在提醒什么。
“加快速度。”他对车夫说,“去看看大哥的伤。”
车厢里,莲花玉佩的金光映着他微沉的眉眼。
而此刻的森林里,安迪被捆在马车上,泥污的毛下渗着血。
布罗克曼擦着短矛上的泥,借着火光看见矛尖刻着的“圣凯因”家纹——那是他在黑市买的二手货。
他突然想起弗朗西斯说过的另一句话:“江镇那小子,最近要去奥尔巴赫。”
篝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夜空。
布罗克曼把药粉撒进安迪的食盆,转头对西诺说:“明天就走,赶在战神大会前到峡谷。”他的声音混着柴火的爆裂声,“让那雪狼...给江三少爷添点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