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膨胀的躯体突然发出骨节错响的呻吟。
江镇怀里的小贝贝被震得打了个哆嗦,糖块“啪嗒”掉在雪地上。
他刚要弯腰去捡,却见帕米尔的双爪同时蜷缩成颤抖的弧度——左半边黄金比蒙的皮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金芒,右半边雪狼的流线肌肉却泛起幽蓝微光,像暗夜里突然亮起的狼眼。
“三哥哥...”小贝贝揪住他的衣襟,“它的眼泪...是蓝色的。”
江镇这才注意到,帕米尔左眼正渗出靛青色液体,顺着皮毛滴在雪地上,融化出一个个小坑。
宝鉴在体内疯狂运转,他能清晰感知到那片混乱的精神海里,原本势均力敌的两股意识正发生倾斜——安迪的意识如藤蔓般缠上黄金比蒙的灵魂尖刺,每根触须都刻着“三哥哥”的执念,而比蒙的怒吼里多了几分慌乱:“卑...卑鄙!
你竟用主仆契约!“
“安迪!”江镇突然提高声音。
帕米尔的右耳猛地竖起。
这声呼唤像一根银针,精准扎进精神海最脆弱的裂缝。
安迪的意识瞬间暴涨,蓝芒如潮水般淹没黄金比蒙的金色光团。
现实中,帕米尔的躯体剧烈震颤,原本要拍向雷巴顿的左爪硬生生拐了个弯,在半空划出半道圆弧,最终垂落在江镇脚边,雪狼的尾巴轻轻扫过他的靴尖。
“吼——!”兽皇雷巴顿的虎啸震得穹顶落石如雨。
这头白虎形态的兽人首领前爪按地,瞳孔缩成危险的竖线,“人类竟能驯服帕米尔?
不可能!“
红衣陵卫统领猿人长老的红袍被气浪掀起,他手中青铜长矛直指江镇,喉间发出低沉的警告:“陵卫职责是守护圣骸,无论敌我。”
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火药味。
雷巴顿的虎尾扫断三根石柱,飞溅的碎石擦过阿里扎的脸颊,在他脸上划出血痕;猿人长老的长矛尖开始凝聚血红色光团,那是陵卫秘传的“血魂刺”,足以洞穿三阶修士的护体罡气。
江镇将小贝贝往阿里扎身后推了推。
他能感觉到后背抵着冰冷的石门——菲利普锁门时转动钥匙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现在这扇门成了唯一的退路。
但帕米尔的右爪仍轻轻压着他的靴尖,像根无形的锁链。
“三...哥...”
含混的音节从帕米尔喉咙里滚出。
这次不是狼嚎也不是兽吼,是人类孩童的尾音。
江镇瞳孔骤缩——安迪的意识终于突破了兽类本能的屏障,用人类语言在说话。
“安迪?”他蹲下身,与帕米尔泛蓝的右眼平视,“是你吗?”
帕米尔的右爪轻轻抬起,狼爪上的肉垫蹭了蹭他的手背。
这个动作让江镇想起从前在后院喂流浪狗时,那只小黄狗讨食的模样。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伸手按住帕米尔的额头——宝鉴的金光顺着指尖渗入,在两者间架起一道透明的精神桥梁。
精神海里,安迪的灵魂显化出十二岁少年的模样,正骑在黄金比蒙的脖颈上,双手攥着比蒙的金鬃毛往下拽。
那只庞然大物原本覆盖全身的金色鳞甲已有半数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青灰的灵魂本体,正发出困兽般的咆哮:“杂种!
你不过是人类的狗!“
“我是三哥哥的安迪!”安迪的眼睛亮得惊人,每说一个字,身上就多出一道金色锁链,“三哥哥说过,奴隶也可以有名字,也可以...也可以被记住!”
黄金比蒙的咆哮戛然而止。
江镇在现实中打了个寒颤。
他看见帕米尔左眼的金芒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类似于恐惧的浑浊。
这头不可一世的组合异兽突然低下头颅,狼吻几乎贴到地面,比蒙的前蹄也跟着弯曲,庞大的躯体缓缓下沉,在雪地上压出一个深深的凹痕。
“这...这是臣服礼!”雷巴顿的虎爪深深陷入石砖,“帕米尔在向人类臣服?”
猿人长老的长矛尖开始摇晃。
血魂刺的光团“噗”地消散,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困惑:“不可能,帕米尔是用三位上古凶兽的魂魄祭炼而成,怎会向区区人类...”
话音未落,墓室里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
那光不是从任何光源发出的,而是像一块金色幕布,从穹顶裂缝处直垂而下。
空气里浮动着某种类似于檀香的气息,江镇的宝鉴突然自行运转到极致,体内莲花宫殿的轮廓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帕米尔最先有反应。
它原本半跪的躯体突然绷直,所有毛发倒竖如钢针,比蒙的獠牙和雪狼的利爪同时刺入地面,却仍止不住地发抖。
安迪的意识在精神海里尖叫:“三哥哥!
那光里有...有我阿母临终前的味道!“
雷巴顿的虎啸卡在喉咙里。
这头向来高傲的兽皇竟缓缓俯下头颅,虎耳紧紧贴在脑后;猿人长老的红袍无风自动,他手中的青铜长矛“当啷”落地,布满老茧的手捂住胸口,嘴唇颤抖着念出某个古老的音节:“至...高...”
金光凝聚成一个人影。
那是个看不出性别的身影,周身被流动的金箔包裹,面容隐在光晕中。
它没有脚,却像踩在看不见的阶梯上,每一步都在地面投下莲花状的光影。
当它走到帕米尔面前时,这头凶名赫赫的组合异兽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庞大的躯体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整个墓室都晃了晃。
“妄夺他魂,该当何罪?”
声音像晨钟,又像母亲的低语,同时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响起。
帕米尔的狼尾紧紧夹在两腿间,比蒙的头颅几乎要埋进雪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求饶声。
江镇感觉有冷汗顺着脊背流进衣领。
他能清晰感知到,这道金光人对帕米尔的震慑,比任何高阶修士的威压都要纯粹——那是灵魂层面的碾压,仿佛在面对某种天生的上位存在。
“它...它在问帕米尔?”阿里扎的声音带着颤音,“可帕米尔的灵魂是被菲利普强行融合的啊!”
金光人似乎听到了这句话。
它转向江镇的方向,光晕里的面容微微一动:“因果自有分说。”
这句话像一颗惊雷,在江镇脑海里炸开。
他突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轮回因果”,想起宝鉴里那座莲花宫殿的由来,想起每次运转神功时,心口总像压着块温热的玉。
帕米尔的呜咽声渐弱。
安迪的意识突然冲破精神海的屏障,直接在江镇脑海里喊:“三哥哥!
它说因果!
我阿母临终前也说过这个词,她说...她说我和您的因果,是从很远很远的前世就结下的!“
金光人抬起手。
帕米尔的躯体瞬间缩小,雪狼的皮毛和比蒙的肌肉像被揉皱的布帛般褪去,最终显露出一个十二岁少年的身影——安迪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泛着病态的红,额间有道淡金色的印记,正随着金光人的动作忽明忽暗。
“收了它。”金光人说。
江镇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
当他的指尖触到安迪额间印记时,宝鉴的金光如活物般钻入少年体内,原本混乱的灵魂波动瞬间平复,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
墓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雷巴顿的虎爪还保持着前扑的姿势,猿人长老的长矛还躺在脚边,连穹顶的落石都停在半空,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金光人转身走向墓室深处。
它每走一步,地面的莲花光影就多开一朵,直到消失在圣骸停放的石棺前。
“三哥哥...”安迪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好像...想起来一些事。”
江镇摸了摸他的头。
刚才那道金光带来的震撼还未消退,他能感觉到心口的莲花宫殿里多了一丝温暖,像有人往冷炉里添了把柴。
雷巴顿突然甩了甩头,虎目里重新聚起凶光:“人类,你以为有那道金光就能...”
“嘘。”江镇打断他。
他望着金光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老福耶总挂在嘴边的“至高父神”——那位传说中创造世界、掌管轮回的存在,祂的神谕里总带着莲花的香气。
此刻空气里残留的檀香,与教堂里供奉的神香竟有七分相似。
帕米尔(现在是安迪)缩在他身后,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
江镇低头,看见少年额间的金色印记正随着呼吸明灭,像某种未被点燃的火种。
穹顶突然又有落石坠落。
这次砸中的不是地面,而是菲利普刚才消失的后门——那扇被锁死的门不知何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锁孔里渗出暗红的血。
“三哥哥?”小贝贝从阿里扎身后探出脑袋,“那个坏叔叔是不是...做了坏事?”
江镇没回答。
他望着金光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安迪额间的印记,突然想起宝鉴里那句被他忽略的口诀:“莲开见因果,光现证前尘。”
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有双无形的手,正将他推向某个他从未想过的方向——那里有光,有因果,还有...一顶用谎言编织的神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