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里的檀香突然浓了几分。
江镇望着雷巴顿重新聚起凶光的虎目,喉结动了动。
老福耶总说至高父神的神谕里有莲花香,此刻他能闻到自己袖口沾着的宝鉴金光残留的甜腻气息——和教堂神龛前的檀香,确实像。
“尔等擅闯神陵,扰动圣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强行压出几分空明,像老福耶念诵《神典》时那种混着回音的调子,“父神垂怜,特赦尔等愚昧。”
雷巴顿的虎爪在石地上擦出火星,却没敢再往前。
索纳塔的长耳朵抖了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江镇心口——那里的莲花宫殿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金光顺着衣料纹路渗出来,在他脚下织出半朵未开的莲。
“退下。”江镇抬起手,指尖还残留着安迪额间印记的温度,“否则父神的怒火,会烧穿你们的兽魂。”
猿人长老突然跪了下去。
他那根染血的长矛“当啷”落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神使大人...”
雷巴顿的虎尾狠狠抽在墙上,震得穹顶又落了块碎石。
但当那碎石擦着江镇鬓角砸进土里时,他看见少年身侧的金光突然暴涨,在半空凝成半尊莲花法相——正是老福耶说过的,父神显灵时会有的征兆。
“走。”江镇抓住安迪的手腕,掌心沁出的冷汗把少年的手背都洇湿了。
小贝贝早扑进阿里扎怀里,老仆人腰板挺得笔直,却把孩子的脑袋按在自己肩窝,生怕她看见兽人的凶相。
他们经过雷巴顿身边时,江镇听见这头暴怒的虎人喉间滚出低吼:“若你是冒牌...”
“神使大人的法相,岂容质疑?”索纳塔突然出声喝止,浑浊的眼珠里泛着虔诚的光,“当年我在极北冰原见过父神的神迹,那光...和这位大人身上的,一模一样。”
江镇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盖过了脚步声。
直到转过最后一道石门,看见外面透进来的天光,他才敢让绷紧的肩膀松下来半寸——可还没等他喘匀气,身侧突然传来清脆的高呼。
“父神在上!安迪愿为您清扫神阶,愿为您看守莲花!”
安迪不知何时挣脱了他的手,站在石阶上张开双臂。
少年额间的金色印记亮得刺眼,像被点燃的金箔,连他身上那件染血的粗布短衫都泛起了淡金色的光。
江镇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刚才在墓室里,那道金光钻进少年体内时,宝鉴莲花宫里多的那丝温暖——原来不是柴,是种子。
“三哥哥看!”安迪转身朝他跑来,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我好像...能听见莲花说话了!
它们说...说我是...“
话音未落,少年的脚步突然踉跄。
他的眼睛瞬间失去焦距,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往下坠。
江镇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托住他的后颈,安迪的额头重重撞在他锁骨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却不敢松手。
“安迪?
安迪!“江镇指尖按在少年颈侧,脉搏跳得又快又弱,像受了惊的蜂鸟。
他抬头想喊阿里扎拿水,可刚张开嘴,一阵嗡鸣突然从头顶炸开。
那是佛音。
不是宝鉴平时那种温和的吟唱,是成百上千个声音叠在一起的诵念,带着某种他从未听过的韵律,像浪潮般往他脑子里灌。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的石阶开始重影,阿里扎的呼喊声变得遥远,连怀里安迪的体温都变得模糊——他突然想起宝鉴里被他翻烂的那页,“莲开见因果”后面还有半句,“光满则音现”。
“善业...积累太多了?”他咬着牙想,可舌头已经不利索了。
心口的莲花宫殿在剧烈震动,每片花瓣都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他记得老道葡萄说过,宝鉴有“八卦九缺”,上缺兑卦主音,“等你什么时候听见万佛诵,那卦...就该开了”。
现在,万佛诵真的来了。
江镇的膝盖撞在石阶上,疼得他几乎蜷成一团。
安迪软软的身体压在他背上,像块烧红的炭。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里混着佛音,看见视野边缘泛起黑边,最后一丝清醒告诉他:完了,要晕了。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模模糊糊想起老福耶常说的“命运轮回”。
原来不是转经筒似的慢慢转,是齿轮卡进齿槽时“咔嗒”一声——此刻他心口的莲花,正发出这样的声响。
然后,黑暗涌了上来。
江镇最后残存的知觉,是指尖还能触到安迪额间的印记,温温的,像颗即将熄灭的星。
再然后,连这点温度都消失了。
他陷入一片虚无,仿佛被扔进了没有边际的深渊,听不见声音,触不到东西,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只有某种庞大的、未知的力量,正顺着他的经脉,缓缓爬进他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