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是被疼醒的。
最先窜进意识的不是视觉,不是触觉,是铺天盖地的疼。
像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往他骨髓里钻,又像千万只蚂蚁顺着血管啃噬神经。
他想蜷缩,想挣扎,却发现根本感知不到四肢——身体仿佛被抽成了半透明的雾,只有一团灼热的疼在眉心炸开来。
“爹爹?爹爹你醒醒呀!”
奶声奶气的呼唤裹着湿意砸下来。
江镇混沌的意识突然被拽住了线头,他费力地掀动眼皮,模糊的视野里先映出一团毛茸茸的鹅黄色,是小贝贝的羊角辫。
再近些,是那张皱成小包子的脸,睫毛上挂着泪珠,鼻尖通红,正把温热的小手按在他脸颊上。
“贝贝...”他试着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
小贝贝猛地吸了吸鼻子,整个人扑进他怀里:“爹爹睡了三天三夜!
阿里扎说你中了邪,老福耶爷爷在你床头念了二十遍《圣歌》!“她的小拳头砸在他胸口,力道软得像棉花,”贝贝守着你,给你剥了橘子瓣,可你都不吃...“
江镇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庭院的石凳上。
阳光透过葡萄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光斑,鼻尖萦绕着新割青草的香气。
怀里的小贝贝暖烘烘的,像团会说话的小炉子——原来刚才的“虚无”不过是错觉,他的身体不知何时恢复了感知,连石凳硌着后腰的棱角都清晰可辨。
“三天?”他喉结滚动,抬手抚过女儿发顶。
指尖触到那缕熟悉的软发时,后颈突然泛起凉意——他分明记得昏迷前是在圣器前的石阶上,怎么会回到庄园庭院?
小贝贝仰起脸,肉乎乎的手指戳他眉心:“爹爹这里有朵小花!”
江镇摸向眉心,指尖触到一片凸起的温热。
他扯过旁边石桌上的铜镜,镜中映出的眉心处,一朵指甲盖大小的金色莲花正缓缓转动,花瓣上的纹路竟与《莲花宝鉴》里描绘的“九品莲台”分毫不差。
“莲花元神...”他喃喃低语,突然想起昏迷时那片虚无中的力量。
待小贝贝被阿里扎抱去用午膳,江镇才敢闭目内视。
这一看,惊得他险些栽下石凳。
原本在识海中央的莲花宫殿,此刻竟拔地而起三层飞檐。
最顶层的飞檐下,“兑”字卦牌正泛着鎏金光芒——老道葡萄曾说宝鉴有“八卦九缺”,上缺兑卦主音,需得“万佛诵”开之。
而他昏迷前听见的,可不正是成百上千的佛音?
更让他震撼的是,莲花宫殿中央端坐着一尊三寸高的小人儿。
小人儿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眉心同样嵌着金莲,周身流转着清光,竟是传说中修士才有的元神!
“第二层大成了?”江镇指尖发颤。
他记得宝鉴第一层修的是“种莲”,第二层是“育神”,可葡萄只说过“修至第二层可凝虚神”,却没说这虚神会带着莲花纹路。
更诡异的是,他体内竟同时流转着两股内劲。
一股如春风化雨,是他练了三年的“善业莲劲”;另一股却浩瀚如渊,每流动一寸都像在冲刷他的经脉,连骨骼都发出“咯咯”的清响,仿佛要脱胎换骨。
“这是...成仙作祖的气机?”他想起老福耶讲过的传说,“上界仙人自有仙骨仙元,难道我这莲花元神...”
“嗷呜——”
一声低嚎惊断他的思绪。
江镇猛地睁眼,正看见院角的桃树林里窜出一道白影。
那白影足有半人高,皮毛像浸了月光,狼首上却顶着两只圆溜溜的耳朵——竟是安迪!
可这哪是之前那只总爱叼着骨头撒欢的雪狼?
此刻的安迪浑身肌肉紧绷,瞳孔泛着幽蓝,正弓着背朝他逼近,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
江镇迅速起身,新得的莲花元神在识海微微一颤。
他甚至没来得及调动内劲,那白狼突然收住前爪,庞大的身躯“噗通”砸在地上,尾巴像狗儿似的拼命摇晃,连舌头都吐了出来。
“安迪?”他试探着伸出手。
白狼立刻凑上来,用湿润的鼻尖拱他掌心,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
江镇这才注意到它额间的印记——和昏迷前安迪额间那点温温的“星子”一模一样,此刻正泛着与他眉心金莲同色的光。
“你这是...”他蹲下身摸它耳朵,白狼立刻翻着肚皮滚到他脚边,爪子搭在他小腿上,活脱脱一只撒娇的犬类。
可江镇的笑意却渐渐凝固。
他分明记得安迪是雪狼血脉,天生高傲,从前连史蒂夫递的肉干都只肯用牙齿轻轻叼。
如今这副谄媚模样,倒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扭转了性子。
“安迪,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揪住安迪颈后的皮毛。
白狼却只知道往他怀里蹭,尾巴扫得满地落英纷飞。
风突然卷起一片桃花,打在江镇眉心的金莲上。
他望着怀中美得反常的雪狼,又摸了摸自己发烫的眉心,突然想起昏迷前安迪那句未说完的话——“它们说...说我是...”
说他是什么?
江镇的手指慢慢收紧,安迪却浑然不觉,还在往他手心里塞自己的狼爪。
“安迪。”他突然拎起雪狼后颈,迫使它与自己对视,“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
白狼歪了歪脑袋,伸出舌头舔他手背。
江镇望着那对依旧幽蓝的狼眼,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莲花元神的脉络,从安迪的印记里,缓缓爬进他的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