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的指尖还沾着弗琳达银发的触感。
刚才那招「莲步生云」他收了七分力,本以为这月蚀之民的后裔会像寻常对手般踉跄后退,却不想她突然反手扣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缝里。
“小心海——”
弗琳达的警告被炸开的浪头撕碎。
咸腥的海水劈头盖脸砸下来时,江镇本能地旋身护住丹田。
可这浪头与寻常海浪不同,裹着黏腻的雾气往他七窍里钻,等他抹开脸上的水,入目已非刚才的礁盘——四周是灰蒙蒙的雾墙,脚下的礁石泛着青黑,像被泡在毒液里百年的朽木。
“幻境?”他按住腰间的玉坠,掌心的水泡被压得生疼。
莲花纹路在雾中忽明忽暗,像在提醒他什么。
“圣凯因家的三少爷,倒比我想象中镇定。”
声音从雾里传来,带着金属刮擦的刺响。
江镇抬眼,就见个穿黑甲的男人从雾中走出。
他肩宽得能扛下整座山,臂甲上缠着狼头图腾,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把原本端正的五官扯得像块揉皱的皮子。
“帕特里克·圣巴顿。”江镇盯着对方胸甲上的族徽,喉咙发紧。
雪妮曾在酒馆里咬着麦秆说过,圣巴顿家的直系都带着股疯劲,“上回在斗神学院见你时,你还在和四级战师较劲。”
“那是给学院面子。”帕特里克甩了甩手中的锤斧,金属碰撞声在雾里荡开回音,“现在,我要替兽人讨回兽皇玺。”
兽皇玺?
江镇的瞳孔骤缩。
三天前他不过在黑市替老福耶淘了本《兽语手札》,怎么就和兽人圣器扯上关系了?
“证据呢?”他压下翻涌的心悸,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那柄剑里藏着老道葡萄传的剔骨功,但圣巴顿家的疯子最恨藏头露尾,他得先探清虚实。
帕特里克突然笑了,疤上的肌肉扯得左眼眯成条缝:“兽人说,偷玺的人身上有莲花香。”他吸了吸鼻子,“你身上的玉坠,刚才烧得很旺吧?”
江镇的后背沁出冷汗。
老祖母说过,月蚀之民能闻见血脉的味道,难道圣巴顿家也...?
他想起方才在礁盘,老祖母说弗琳达耳尖的金斑是秘药点的,而圣巴顿家的人,会不会也在偷偷研究这种见不得光的秘术?
“我若说没偷?”
“那便用斗神的方式证明。”帕特里克的锤斧在掌心转了个花,斧刃擦过江镇的鼻尖,带起一阵风,“圣巴顿家的人,向来只信拳头。”
雾墙突然动了动。
江镇瞥见雾里闪过几道影子——是之前跟着虎鲨浮出水面的壮汉,他们的铁链还滴着水,鱼叉尖上的毒在雾里泛着幽蓝。
原来这幻境不只是困他,更是要把他的退路全封死。
“决斗?”他摸了摸发烫的玉坠,突然想起史蒂夫说过的话:“和疯子讲理,不如先应下他的规矩。”于是扯了扯嘴角,“我倒要看看,圣巴顿家的七级斗神,是不是只会仗着境界压人。”
帕特里克的疤突然涨红。
江镇知道自己戳中了痛处——这疯子最恨别人提他三十岁才到七级的事。
果然,对方的指节捏得咔咔响,锤斧上腾起暗红色斗气,把雾墙都灼出个窟窿。
“你会后悔的。”帕特里克的声音像闷在铁锅里的雷,“等我劈开你的骨头,就把玉坠和兽皇玺一起献给兽皇。”
江镇退后半步,脚尖在礁石上碾出个浅痕。
他能感觉到玉坠里的力量在翻涌,像头被唤醒的兽。
但此刻他反而冷静下来——圣巴顿家要的是兽皇玺,而他根本没碰过那东西,对方越急,破绽就越多。
雾墙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帕特里克的目光扫过雾里的影子,又落回江镇脸上。
他突然举起锤斧,斗气在斧刃上凝成狼头形状,獠牙几乎要咬到江镇的喉咙。
“三息后,我会劈开你的胸骨。”帕特里克的呼吸喷在江镇脸上,带着铁锈味,“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江镇望着对方发红的眼睛,突然笑了。
他的右手悄悄按在剑柄上,指尖隔着剑鞘摸到剔骨功的刻痕——但这招要留到最后。
此刻他需要的,是让帕特里克先动。
“三。”
雾里的壮汉握紧了鱼叉。
“二。”
帕特里克的肌肉绷紧,像张拉满的弓。
“一——”
江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帕特里克的斧刃开始震颤,看见雾墙后壮汉们举起了鱼叉,看见玉坠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
而在所有这些之外,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般,擂响了这场生死局的第一拍。
帕特里克的暴喝撞碎最后一息倒计时。
他右臂肌肉如铁铸的山脊般隆起,锤斧带起的气浪直接将脚下青黑礁石碾成齑粉——这一斧没有花哨的起手式,纯粹以七级斗神的力量硬压,狼头斗气凝实成半丈长的虚影,獠牙几乎要啃上江镇的咽喉。
江镇后颈寒毛倒竖,却在千钧一发间旋身侧移。
他的脚尖点在礁石碎渣上,借着力道向后滑出三尺,腰腹像柔韧的柳枝般拧转,连带着被帕特里克劈碎的雾气都跟着打了个旋。
这不是普通的闪避——他故意让左袖被斧刃擦出道血痕,为的是看清对方斗气覆盖的轨迹。
“好胆!”帕特里克见一击落空,疤下的青筋跳得更凶。
他反手抡起锤柄横扫,这招变招之快连空气都发出尖啸。
江镇却早有预料,右手按在腰间玉坠上轻轻一震,莲花纹路突然绽放出淡金色光晕,竟将袭来的气劲卸去三分。
他借着力道翻上雾墙残壁,眼角余光扫过幻境边缘——雾气流动的方向不对,原本应该均匀漫溢的雾墙,此刻正朝着东南方微微凹陷,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
“圣凯因家的杂碎,只会躲?”帕特里克的锤斧第三次劈来。
这次他留了心眼,斗气不再凝形,而是如暗流般包裹住武器,专破江镇的卸力术。
江镇却在接触的刹那松了肩,整个人像团棉花般顺着锤势向后仰倒,左手同时掐了个法诀——这是老道葡萄教的“藕断丝连”,表面看是被动挨打,实则在帕特里克的斗气里种下了莲花印记。
“你在找什么?”帕特里克突然眯起眼。
他感觉自己的斗气流动有些滞涩,像被蛛丝缠住了经脉。
江镇擦着他的臂甲翻起身,嘴角扯出抹淡笑:“找这幻境的破绽。
圣巴顿家的迷阵师水平不怎么样,雾气里掺了月蚀花的花粉吧?“他故意用拇指抹过鼻尖,”闻着甜,实则在麻痹五感。
可惜你太急,雾气还没完全浸透我的灵海。“
帕特里克的瞳孔骤缩。
他确实在幻境里加了月蚀花粉,为的是削弱江镇的感知,可这三少爷竟能在三轮攻击里就识破?
更让他心惊的是,每次江镇的玉坠发光时,雾气都会出现细微的紊乱——那玉坠绝对和兽皇玺有关!
“去死!”他暴喝一声,斗气如火山喷发般从全身毛孔渗出,将整座幻境染成血红色。
锤斧在头顶划出半圆,这次的攻击不再是试探,而是要直接碾碎江镇的丹田。
江镇却在此时闭上眼,任由血雾漫过面额。
等他再睁眼时,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帕特里克的凶相,而是雾墙深处若隐若现的青黑色纹路——那是空间阵法的锚点!
“莲步生云·破!”他低喝一声,玉坠突然爆发出灼烫的温度。
原本卸力用的淡金光晕化作十二瓣莲花,每一瓣都精准地撞向雾墙的锚点。
帕特里克的攻击擦着他的左肩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江镇像是感觉不到痛,借着力道冲向最近的锚点。
莲花瓣撞在青纹上,发出瓷器碎裂的脆响——幻境的雾气开始疯狂翻涌,像被抽干的湖水般露出蛛网状的裂痕。
“你疯了?!”帕特里克这才惊觉不对。
他设的幻境本是要慢慢磨死江镇,此刻被强行破坏,连带着他的斗气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泄。
可更让他胆寒的是,雾气崩塌的方向不是向外,而是向内——所有裂痕都指向幻境最深处,那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捶打空间壁垒。
“砰!”
一声闷响震得两人耳膜发疼。
江镇借势滚到礁石后面,看着雾墙中心裂开个一人高的黑洞。
黑洞边缘泛着幽蓝的雷光,隐约能看见里面堆着半人高的兽骨,还有...半块刻着狼头图腾的青铜玺?
“兽皇玺!”帕特里克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顾不上追击江镇,提着锤斧就往黑洞冲,可刚靠近黑洞边缘,就被一道无形屏障弹了回来。“谁在里面?!”他对着黑洞嘶吼,疤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抽搐。
江镇捂着左肩的伤口站起身,目光却落在黑洞里那半块青铜玺旁——那里有半截染血的皮甲,甲片上刻着他熟悉的纹路。
三天前在黑市,他替老福耶淘《兽语手札》时,曾见过个穿这种皮甲的人,对方当时死死盯着他怀里的旧书,后来被巡逻队赶走了...
“布罗克曼?”他喃喃出声。
那是黑市出了名的盗宝者,专门偷取各家族秘宝。
如果兽皇玺真在这幻境里,那帕特里克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偷玺的不是他,是布罗克曼!
而圣巴顿家的幻境,不过是布罗克曼用来藏赃物的容器!
“咔嚓——”
黑洞突然剧烈震颤,边缘的雷光变成了刺目的紫色。
帕特里克被震得单膝跪地,锤斧“当啷”砸在礁石上。
江镇借着这个机会后退三步,玉坠在掌心烫得几乎要融化。
他能感觉到,有更强大的力量正在逼近——那股力量里带着狂暴的杀意,和帕特里克的疯劲不同,是更纯粹的、要将一切碾碎的毁灭欲。
“雷哈特...”帕特里克突然抬起头,脸上的疤因为恐惧而扭曲。
他望着黑洞里翻涌的紫光,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败叶,“是雷哈特大人的...裂空戟?”
江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听过这个名字——雷哈特是圣巴顿家的大供奉,传闻中九级斗神,十年前曾一戟劈碎过整座兽人部落。
可雷哈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
“轰!”
黑洞彻底崩塌。
紫色戟光如毒蛇般窜出,直接洞穿了帕特里克的左肩。
江镇瞳孔骤缩,本能地旋身翻滚,却还是被余波掀飞撞在雾墙上。
他吐着血沫抬头,就见雾墙之外,一个裹着紫甲的身影正踏着碎雾走来。
那人手中的长戟滴着幽蓝毒液,戟尖指向他的咽喉,而在他脚边,帕特里克像条被踩碎的蛇,正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大人...江镇他...”
“闭嘴。”雷哈特的声音像冰锥刺进骨髓。
他的目光扫过江镇腰间的玉坠,嘴角扯出抹残忍的笑,“圣凯因家的小老鼠,倒让我好找。”
江镇擦了擦嘴角的血,突然笑了。
他的右手悄悄按在剑柄上,指尖隔着剑鞘摸到了剔骨功的刻痕。
玉坠里的力量还在翻涌,而黑洞崩塌前他瞥见的半块兽皇玺,此刻正贴着他的大腿——刚才翻滚时,那东西竟自己钻进了他的裤袋。
雷哈特的长戟在掌心转了个花,紫甲下的肌肉开始绷紧。
江镇望着对方泛红的眼睛,感觉心跳声比之前更响了。
这一次,他没有留力的打算——因为他知道,这个九级斗神要的,绝不仅仅是兽皇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