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水溟盾贴着心口发烫,五哥的警告还在识海嗡嗡作响,而霍金斯的血咒正顺着脚踝往丹田钻,像根细冰锥子一下下扎着经脉。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海水流动的声音——那十二头巨鲸武士的炮管蓝光已经凝成实质,引信燃烧的“嘶啦”声清晰可闻,只要再数到三,整座海域怕是要被绞成碎片。
“等等!”
一道清亮的男声穿透海族战士的呐喊。
江镇猛地抬头,只见一头银鳍鲨鱼从珊瑚宫殿右侧破浪而来,骑在鲨鱼背上的青年穿着珍珠串成的束腰短甲,额间缀着枚月牙形蓝钻,正是三日前在浅滩救过的海族王子哥德。
霍金斯的笑僵在脸上。
他原本已经扬起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咒:“哥德?
你怎么...“
“霍金斯长老,我阿父说过,大三角海域的王子要学做人情。”哥德翻身跃下鲨鱼背,鱼尾在水中划出银亮的弧,眨眼便游到江镇面前,“江公子,剔骨斗神,别来无恙?”
剔骨的骨刀微微下垂。
这位封号斗神的七盏金灯仍亮着,但目光里的警惕淡了些——三日前在浅滩,这海族王子为救搁浅的幼鲸,曾把自己的珍珠冕送给渔村老妇换草药,倒不似普通海族般冷硬。
“哥德王子?”江镇喉结动了动。
他能感觉到血咒的冰锥在脚踝处顿了顿,像是被某种力量暂时遏制。
这王子来得太巧,巧得让他后颈发毛,可对上那双亮得像星子的眼睛,又实在找不出敌意,“你...是来...”
“来给江公子赔礼!”哥德突然掏出个绣着珊瑚花纹的锦囊,“前日在浅滩,我误把您的水溟盾认成海主信物,多有冒犯。”他指了指远处的珊瑚宫殿,“那是我阿父的巡游殿,那些巨鲸武士是来清剿海盗的——您看,它们炮口都偏了。”
江镇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十二头巨鲸武士的炮管不知何时调转了方向,原本对准他心口的蓝光,此刻正虚虚指着霍金斯身后的暗礁。
霍金斯的脸瞬间涨成紫茄色,三叉戟在掌心攥出白印:“哥德!
你阿父与海主有盟...“
“阿父的盟书里可没写要帮圣巴顿的叛徒。”哥德突然提高声音,鱼尾一摆,整个人浮到比霍金斯还高的位置,“霍金斯长老,您私调海月卫珍珠,用禁术祭炼血咒,当大三角海域是您的后花园?”
海水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江镇注意到几个海月卫战士的手悄悄松了三叉戟——原来霍金斯所谓的“海主援军”,根本是他私自动用了大三角海域的兵力。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血咒,终于明白五哥说的“被封印的善念”是什么——那些珍珠里封的,怕是哥德阿父用来镇压海妖的慈悲之力,被霍金斯偷来改造成了困人的咒。
“江公子,剔骨斗神。”哥德突然转身,双手抱拳,尾鳍在身后绷成漂亮的扇形,“我哥德有眼无珠,前日见剔骨斗神用骨刀斩海妖,刀光里七盏金灯像佛前长明烛,当真是见猎心喜。”他从鲨鱼背上取下个金漆木匣,“这匣里是南海万颗夜明珠,求斗神收我为徒!”
剔骨的金灯“噗”地灭了一盏。
这位向来冷脸的斗神罕见地皱起眉:“我教的是杀道,你学不来。”
“杀道怎么了?”哥德急得鱼尾直拍水,珍珠甲上的珠子叮叮当当乱响,“我阿父说,大三角海域要护着千万海族,该杀的海妖就得杀!
前日您斩那八爪海怪,刀气扫过的地方,小海鱼都敢浮上来透气了——我学!
我学还不成吗?“
江镇憋笑憋得肋骨发酸。
他看着哥德涨红的脸,突然想起阿里扎第一次求他教刀法时的模样。
再看剔骨,金灯虽灭了一盏,骨刀却收进了袖中——这斗神向来吃软不吃硬,怕是动摇了。
“哥德王子。”江镇趁机插了句,“雷哈特将军快撑不住了。”他指了指不远处漂浮的狮族兽人。
那曾把兽吼震碎三艘海船的猛士,此刻胸口插着半截三叉戟,金色鬃毛结着血痂,连尾巴都蔫蔫地垂着。
哥德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瞳孔猛地缩成针尖。“雷哈特?
是阿父提过的,帮大三角海域清过暗礁的兽盟将军?“他鱼尾一摆,瞬间游到雷哈特身边,指尖按在对方颈侧,”心跳弱得像游丝!
江公子,您...您能救他吗?“
江镇没说话。
他解开衣襟,水溟盾上的六瓣莲花突然绽放柔光。
霍金斯的血咒在光里滋滋作响,像被火烤的冰,眨眼化进海水。
他伸手按在雷哈特胸口,莲花宝鉴的暖流顺着指尖涌出——这是老道葡萄说的“渡生诀”,用自身功德引动天地生机,最宜救濒死之人。
雷哈特的鬃毛慢慢泛起金光。
原本灰白的唇色一点一点变红,插在胸口的三叉戟“当啷”坠海。
哥德看得眼睛发直,连珍珠匣掉了都没察觉。
他望着江镇指尖流转的柔光,喉结动了动,突然想起阿父书房里那卷《莲花宝鉴残篇》——原来传说中“渡万物生机”的神技,真的存在。
“醒了!”剔骨突然出声。
雷哈特猛地睁开眼,狮吼震得海水翻涌。
他一把抱住江镇的腰,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人勒断:“江兄弟!
我...我以为要去见兽神了!“
“松手。”江镇被勒得喘不过气,却还是勾了勾唇角。
他余光瞥见霍金斯攥着三叉戟的手在抖,眼神像被抢了食的恶犬。
“好手段。”霍金斯突然冷笑,“江三少果然得了莲花宝鉴的真传——只是不知,这宝鉴是你自己修的,还是偷了兽皇玺的功德?”
江镇的动作顿住。
他能感觉到腰间的兽皇玺在发烫——那是三日前在兽盟地宫捡到的,刻着“万兽共主”的青铜印。
霍金斯的目光像把刀,正戳在他最不安的地方。
“霍金斯长老。”哥德突然挡在江镇身前,鱼尾展开如同一面银盾,“你私用大三角兵力,又诬陷我朋友,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捆去见阿父?”他转头对江镇挤了挤眼,“江公子,我阿父的珊瑚殿有最好的疗伤池,雷哈特将军去泡两日,保管活蹦乱跳。”
江镇摸了摸腰间的兽皇玺。
霍金斯的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但此刻不是算账的时候。
他冲哥德点点头,又瞥了眼仍在冷笑的霍金斯——这老东西显然还藏着后手,但至少现在,局势暂时稳了。
海水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江镇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沾着雷哈特的血,在莲花柔光里泛着淡金。
他突然想起老道葡萄的话:“这世间最毒的强求,往往披着善的皮。
可最妙的局,也藏在人心的缝里。“
霍金斯的冷笑还在继续。
江镇却松开了按在兽皇玺上的手——有些账,总要等局更明的时候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