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鲁的剑柄刚蹭出半寸寒光,安迪的声音便像淬了冰的银针刺破雪雾:“亚当斯叔叔,您说林子里的老虎最肥——”她踉跄着向前半步,染血的蓝布包裹在掌心勒出红痕,“可这虎背上的箭簇,怎么和我哥哥去年送您的那套狼首纹箭,连倒刺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雪粒扑在亚当斯脸上,他后退时撞断了枯枝,碎雪簌簌落进衣领。
这个跟了雪狼族二十年的老战士嘴唇抖得像筛糠:“小...小姐,您记错了!
那箭是...是二少爷打猎时送我的!“他抬手去摸腰间箭囊,却摸了个空——方才康斯坦丁坠地时,他慌乱中把箭囊甩进了雪堆。
巴鲁的剑“嗡”地出鞘三寸,剑尖挑起亚当斯脚边的半片箭羽:“上个月城主的猎鹰暴毙,兽医说中了乌头毒。”他喉结滚动,龙血在铠甲上凝成黑痂,“昨天您给康斯坦丁大人的鹿肉,是不是也掺了这东西?”
安迪突然捂住嘴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进雪窝,比龙血还红。
她想起江镇教她的话术:要让怀疑像滚雪团,得先戳破最薄的那层。“巴鲁叔叔,”她吸了吸鼻子,睫毛上沾着雪粒,“康斯坦丁大人坠地前,是不是抓着胸口喊‘苦’?”
“是!”巴鲁的眼眶瞬间红了,他蹲下身扒开龙首旁的积雪,黑血正“滋滋”腐蚀着冻土,“大人说嘴里像嚼了烧红的炭——乌头毒发就是这症状!”
亚当斯突然跌坐在地,皮靴陷进半融的雪水。
他盯着自己沾着虎血的手,像看见什么怪物:“我没...我就是想讨小姐欢心,说林子里有肥虎...谁知道那老虎身上有箭?”他抬头时眼角泛着青,“真的,我连毒药罐子都没碰过!”
“那您解释解释,”安迪一步步逼近,蓝布包裹里的烤栗子硌得掌心生疼——这是今早江镇塞给她的,说“害怕时捏紧它,疼了就不会抖”,“三天前您找老库伯买的十斤盐,怎么全倒进康斯坦丁大人的饮马槽了?”
围观的狼族战士们突然骚动起来。
有个年轻护卫挤到前面:“我昨儿看见亚当斯往东边林子跑,怀里还揣着个黑罐子!”另一个摸着下巴:“难怪大人这月总说嘴里发苦,合着是有人天天喂慢性毒!”
亚当斯的脸瞬间煞白。
他突然跳起来撞开最近的战士,皮靴在雪地上犁出两道深沟:“我没下毒!
是有人陷害!“他边跑边喊,声音撞在雪杉上碎成几片,”安迪小姐,您信我啊!“
“追!”巴鲁挥剑砍断一截树枝,“别让叛徒跑了!”六七个狼族战士跟着冲了出去,雪地上的脚印像一串凌乱的梅花。
安迪望着那团越来越小的黑影,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扶着龙爪慢慢蹲下,指尖触到龙鳞时又触电般缩回——龙血的热度还在,可康斯坦丁的鳞片已经凉了。“波特。”她轻声唤道,身后立刻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内务总管波特弯下腰,玄色斗篷扫过雪地:“小姐。”
“护送我回府。”安迪扯了扯被龙爪划破的袖口,伤口在寒风里火辣辣地疼,“走荆棘谷那条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父亲前日托信鸽说,谷口有三百雪狼骑待命。”
波特的手指在袖中微微一动。
他垂眼时瞥见安迪掌心的蓝布包裹,那是三少爷书房里常用的布料——他突然想起今早江镇塞给他的密信:“安迪若改道荆棘谷,速派信鸦报我。”
“是。”波特伸手要扶安迪,却被她轻轻推开。
少女踩着雪一步步往前走,染血的裙角扫过黑红的龙血,像朵开在腐土里的红莓。
她摸了摸嘴角,这次是真的血,却比假血甜——江镇说对了,当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替罪羊时,真正的猎人就能藏进阴影。
城主府的雕花窗棂外,北风卷着雪粒打在廊柱上。
江镇放下手中的羊皮卷,烛火在他眼底晃出两点金斑。
最近雪狼族的动静太多:康斯坦丁坠龙,安迪指认叛徒,连东边矿场都闹起了岩精暴动。
他捏了捏眉心,刚要喊人添茶,窗外突然传来骚动。
“快看!城墙上有人裸奔!”
“那身形...像三少爷!”
江镇的笔尖“啪”地折断在纸页上。
他站起身推开窗,雪雾里隐约有个白影闪过,可等他眯眼细看,却只看见几片被风吹起的碎布——像极了他昨日换下来的中衣。
他望着满地狼藉的公文,突然笑了。
指尖摩挲着案头那本《莲花宝鉴》,书页间飘落张字条,墨迹未干:“三少爷,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