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彩窗的雪光在地面淌成河,江镇的靴底压过积雪时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将小贝贝往臂弯里拢了拢,孩子软乎乎的脸颊蹭着他锁骨,呼吸间带着奶甜的暖息——这让他想起昨日清晨,小贝贝蹲在暖炉边给冻僵的麻雀捂爪子,睫毛上沾着融化的雪水,仰头问他:“阿爹,菩萨是不是也会怕冷?”
拜鲁的咳嗽声像碎瓷片划破寂静。
老教皇的手指扣着黄金十字章,戒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少爷,有些事...该撕开遮羞布了。”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穿过荆棘,“那些白衣神仆,隶属的不是我们的神。”
江镇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感觉到小贝贝后颈的莲花胎记在发烫,与他掌心的莲花坠子产生微妙的共振。“您是说...”
“是位远比教皇更古老的女神。”拜鲁的声音突然低哑,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每隔十年,她的使者就会踏雪而来,在三大陆挑三朵‘雪莲花’——带莲花胎记的女婴。”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教廷与她们有协议。”
玛斯的铠甲在身后发出轻响。
骑士团长原本搭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收紧,皮手套勒出青白的骨节:“所以那些失踪的女婴...不是被野兽叼了?”
“是被’选中‘了。”拜鲁的目光扫过小贝贝的发顶,像被火灼了似的迅速移开,“她们会被带去神国,用圣水清洗记忆,用圣歌驯化灵魂。
等十年后再回来,就是最完美的神仆——只知执行神谕,不知痛,不知悔。“
江镇的指节捏得发白。
莲花坠子在掌心跳动,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他想起老道葡萄咽气前攥着他手腕的力气,想起乱葬岗里那些小棺材上被磨平的刻痕——原来不是他前世的恶业在索命,是有人在借神的名义,把无辜的小莲花连根拔起。
“那小贝贝...”他的声音发涩。
“她的胎记太明显了。”拜鲁长叹一声,黄金十字章在他掌心烙出红印,“云旗卫的旗灵为何急着要带她走?
因为她们等这朵‘雪莲花’等了十年。
三日后的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
教堂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玛斯的佩剑“当啷”撞在长椅上,他大步跨过来,络腮胡因愤怒而颤动:“老子这就去烧了云旗卫的马车!”
“坐下。”江镇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铁。
他低头看着小贝贝睡梦中皱起的眉头,喉结动了动,“现在动手,只会打草惊蛇。”他指尖轻轻抚过孩子的眉心,将那点褶皱抹平,“但我不会让他们带走她。”
玛斯的拳头砸在木椅上,震得供桌上的圣像都晃了晃:“那要怎么做?”
江镇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的莲花坠子。
坠子在他体温下泛起淡金色光晕,像是活过来的花瓣。
他将小贝贝轻轻放入光晕中,莲花瞬间绽放,柔软的花瓣裹住孩子,只露出一张粉扑扑的小脸。
小贝贝迷迷糊糊抓住一片花瓣,嘟囔着“阿爹抱”,便又沉入梦乡。
“莲花宝鉴的圣辉能护住她七日。”江镇的指腹摩挲着花瓣边缘,声音放得极轻,“足够我查清教廷的秘密据点。”
“你要夜探?”玛斯的眼睛亮了,“我跟你去——”
“不行。”江镇截断他的话,“云旗卫盯着教堂,你露面只会让他们起疑。”他转身看向墙角的阴影,“杜斯。”
暗格里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
一道灰影从江镇袖中窜出,落在他脚边,化作个与他七分相似的少年。
杜斯的眼睛是浑浊的灰,像蒙了层雾的玻璃:“主人有何吩咐?”
“变作我的模样,留在教堂。”江镇扯下外袍披在杜斯肩上,“玛斯会配合你应付云旗卫的耳目。”
杜斯的手指悬在衣襟前,突然顿住。
他的轮廓在烛火下微微扭曲,仿佛有另一张脸要从皮肤下挣出来,又被什么力量按了回去。“遵...遵命。”他的声音发闷,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江镇眯起眼。
他见过杜斯变化无数次,却从未见过这样的迟疑。
那一瞬间,他甚至错觉杜斯的眉骨比自己高了半寸,眼尾的弧度也更锋利——像极了老福耶说的,他前世的模样。
“你不舒服?”他伸手按住杜斯的肩。
“无碍。”杜斯迅速低下头,灰雾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许是近日替主人挡了太多业力,有些耗损。”
江镇盯着他看了片刻,终究没再追问。
他将小贝贝的莲花小心收进怀中,转身走向教堂后门。
风雪卷着他的衣摆,在门框上拍出清脆的响声。
“三日后。”他的声音被风揉碎,“我会带真相回来。”
门“吱呀”一声关上。
玛斯看着杜斯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那抹灰影站在烛火里,投在墙上的影子,竟比江镇的要瘦上一圈。
杜斯摸着自己的脸。
指尖触到的皮肤还带着江镇外袍的温度,可他分明记得,方才变化时,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别急,很快就能见到本尊了...”
他抬头看向彩窗。
雪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割出细碎的金斑。
那些光斑里,隐约映出另一张脸——眉眼凌厉如刀,眉心一点朱砂,像极了江镇,却又不是。
杜斯的灰眼睛突然泛起血色。
他赶紧垂下头,用袖子遮住表情。
有些秘密,要等雪化了,才能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