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江镇肩颈处淌成银河时,他的指尖刚触到帐篷门帘的青铜铃铛。
莲花坠子贴着锁骨灼得发烫,《莲花宝鉴》第七重的气劲在丹田滚成暖潮——这是他刻意引动的功法余韵,为的就是把布罗克曼父子从祭坛方向引开。
此刻玛斯的鼾声还在神殿里打着旋儿,杜斯的醉话被风撕成碎片,营地巡逻队的脚步声正往西北角偏移——所有的时间刻度都卡在他昨夜蹲守时记下的节奏里。
江镇的拇指轻轻压在铃铛下沿,内力如游丝般渗进去。
青铜震颤的频率被他调得与虫鸣同频,门帘掀起时只惊起半片枯叶。
帐篷里十三具少女的身影在月光下浮着,呼吸轻得像落在蛛网上的雪——菲利普大人给的迷香果然管用,她们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他从腰间摸出巴掌大的缩物袋,袋口绣着半朵未开的莲。
指尖划过袋口符文的瞬间,帐篷的木架开始泛出幽光,先是立柱,再是篷布,最后是地上铺的兽皮,连同十三名少女,依次被吸进袋中。
缩物袋的重量在掌心沉了沉,又迅速轻若无物——这是他花三个月用南海紫珊瑚和天山雪蚕线缝制的,专门用来装活物,袋内自成小世界,能维持三天空气与温度。
“艺术品。”江镇对着月光勾了勾嘴角,喉结动了动,把后半句“杰作”咽了回去。
他向来不爱自夸,但今夜这手“偷天换日”确实挑不出毛病:从伪装枯叶面具到引动功法波动,从调开守卫到收走活物,每一步都像在绣娘绷子上穿针,针脚密得连月光都漏不进。
树影里传来霍曼压抑的抽气声。
布罗克曼的手掌立刻按在少年后颈,蓝水从指缝渗出,将那声惊喘裹成气泡。
他眯着眼睛看月光下的身影——那黑衣人的动作太流畅了,流畅得像被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可他刚才收缩物袋时,莲纹袋口闪过的红芒,分明是《莲花宝鉴》特有的功德气。
“爹,他...”霍曼的声音被蓝水滤得只剩气音,“他偷了所有东西,连帐篷桩子都没留。”
布罗克曼没说话。
他在黑市混了四十年,见过最顶尖的神偷也会在收活物时漏半丝气,可这人连少女发梢的颤动都压得稳稳的。
但不对,刚才那道功法波动太嫩了,像刚摸到第七重门槛的毛头小子——这矛盾让他后槽牙咬得发酸。
“等他碰云旗。”布罗克曼的蓝水在掌心凝成细针,“真正的高手不会急着偷人质,他要的是锁怨阵的破绽。”
江镇不知道树影里的目光。
他绕过三个巡逻兵的影子,来到云旗下方。
云旗高九丈,用沁水神脉里的寒铁铸旗杆,旗面是百年雪蚕织的,上面绣着的水纹不是线,是三千怨魂的血。
他仰头看旗顶的青铜锁,锁芯是半块玄铁,刻着“沁水镇怨”四个古篆——这是菲利普大人说的破绽,只要撬开锁芯,锁怨阵就会倒转,把怨气反冲回沁水神殿。
指尖刚触到锁芯,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那是比冰更冷的杀机,像蛇信子扫过脊椎。
江镇想都没想就侧身翻滚,一道幽蓝水箭擦着左肩钉进旗杆,“嗤”的一声,寒铁旗杆竟被腐蚀出个拇指大的洞。
“好狠的水毒。”他滚进花坛时摸出短刃,刃身映出树影里两个模糊的轮廓。
布罗克曼的蓝水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霍曼缩在他身后,腰间琥珀坠子闪了闪——那是菲利普大人给的莲花芯琥珀,看来这对父子早和菲利普有联系。
“莲花客?”布罗克曼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铜钟,“敢来沁水盗旗,胆子倒是比手法大。”
江镇没接话。
他借着花坛里的牡丹枝翻上屋檐,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这是他和阿里扎练了三年的“流云转”,用来迷惑对手视线。
布罗克曼的蓝水突然化作锁链缠来,锁链上的水纹竟是活的,每道波纹都裹着怨魂的哭嚎。
“锁怨阵的怨气?”江镇瞳孔骤缩。
他早该想到,布罗克曼能操控蓝水,必定是和沁水神使有勾结,这锁链根本不是普通水元,是用怨魂养了十年的阴水!
短刃斩在锁链上,火星子溅了他一脸。
阴水锁链被劈开半寸,又迅速愈合,反而缠得更紧。
江镇咬着牙运起《莲花宝鉴》,胸前莲花坠子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锁链“滋啦”一声冒起黑烟,竟被烧出个拳头大的窟窿。
“《莲花宝鉴》!”布罗克曼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
他没想到这个神偷真的练了那门以善为本的功法,更没想到第七重的功德气能克他的阴水。
霍曼在他身后拽他衣角,少年的手指全是冷汗:“爹,他...他刚才烧锁链的光,和菲利普大人说的一样...”
“闭嘴!”布罗克曼甩开水锁链,蓝水在掌心聚成短刃。
他盯着江镇腰间的缩物袋,袋口的莲纹还在隐隐发亮——如果这小子真的是圣凯因家的三少爷,那他偷人质根本不是目的,是要拿这些女孩当筹码,逼沁水神使和圣凯因家谈条件。
“见面劈宝如何?”布罗克曼突然笑了,蓝水短刃在月光下划出银弧,“你我各亮一件压箱底的宝贝,输的人留下命。”
江镇的短刃顿了顿。“见面劈宝”是黑市规矩,意思是双方把法宝放在明处对决,谁先撑不住谁死。
但他腰间的缩物袋里装着十三个人质,要是亮出来,布罗克曼肯定会拿人质做文章。
更要紧的是,他的《莲花宝鉴》还没练到第八重,真亮功法的话,未必能压过这老贼的阴水。
“不敢?”布罗克曼的蓝水短刃又逼近半寸,“也是,毕竟...你连真正的神偷都算不上。”
这句话像根针戳进江镇心口。
他前世是恶人,今生被《莲花宝鉴》逼行善,可他偷东西的本事,是跟着斜月洞的孙悟空学的,是用三百次被抓、三百次逃跑练出来的。
布罗克曼说他不是真正的神偷?
“试试?”江镇的短刃突然反握,莲纹缩物袋“唰”地甩向空中。
布罗克曼的蓝水立刻缠过去,可缩物袋刚碰到阴水,袋口突然爆出一团莲花香——那是他用《莲花宝鉴》功德气养了半年的香灰,专克阴毒。
蓝水短刃“啪”地碎成水珠。
布罗克曼后退三步,胸口剧烈起伏。
他没想到这小子敢拿人质当饵,更没想到《莲花宝鉴》的功德气能破他十年阴水。
霍曼赶紧扶住他,少年的琥珀坠子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那是菲利普大人说的“江家血脉的温度”,此刻正和江镇颈间的莲花坠子遥相呼应。
“走。”布罗克曼突然拽着霍曼往林外跑,蓝水在脚下凝成冰桥。
他的后背全是冷汗,刚才那团莲花香让他想起三十年前的夜,也是这样的月光,也是这样的莲花香,一个女人抱着襁褓从他刀下抢走婴儿,襁褓里的坠子,和这小子颈间的一模一样。
“爹!”霍曼被拽得踉跄,“我们不追了?”
“追?”布罗克曼的蓝水在掌心翻涌,这次不是阴水,是带着海啸声的蓝浪,“等他以为赢了的时候...蓝海啸才刚开始。”
江镇站在屋檐上,看着那两道黑影消失在林子里。
他摸了摸左肩的灼伤,那里还留着阴水的刺痛。
月光漫过他腰间的缩物袋,袋里传来少女均匀的呼吸声——至少人质救出来了。
但布罗克曼刚才说的“蓝海啸”,还有他看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让江镇后颈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这老贼,藏着后手呢。”江镇对着月亮勾了勾嘴角,指尖轻轻抚过短刃的血槽,“不过...我江镇的后手,也从来没让人失望过。”
林子里传来夜枭的叫声。
江镇背起缩物袋,顺着之前布置的逃亡路线跃下屋檐。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刚才站过的屋檐下,一片被踩碎的蓝水正缓缓凝聚,水纹里藏着布罗克曼的冷笑——蓝海啸的第一波浪,才刚漫过老槐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