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湖底的深海洞穴里,幽蓝的海荧光在洞壁流淌,将罗兰德的脸割裂成明暗两半。
他手中的恨水剑嗡鸣震颤,剑锋正抵着布罗克曼喉结——那是斗神学院间谍标志性的青铜喉环,此刻被剑气割出细微的划痕。
“萨马九世的狗腿子。”布罗克曼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笑,喉结微微上顶,剑锋在皮肤上压出红痕,“你以为教皇让你来查什么?
查我往湖底投了三船玄铁?
查我收买了二十七个渔夫当眼线?“
罗兰德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来之前在教皇那里领了圣谕,金环上的神纹灼得他掌心生疼,可此刻听着布罗克曼的话,心底那团火反而烧得更旺了。“说。”他咬着牙,“你在沁水湖到底要什么?”
布罗克曼突然抬手,抓住剑锋往自己脖子上送。
血珠顺着剑刃滑落,在幽蓝的光里像串红珊瑚。“覆灭它。”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从湖底那座千年古墓开始,把这潭吃人的水彻底抽干。”
罗兰德的剑突然抖了抖。
他想起三天前在湖边捡到的半块婴儿骨,骨头上还粘着暗绿色的水草——那是上个月失踪的渔村孩童。“你...”他声音发涩,“为什么?”
“因为我儿子也沉在这底下。”布罗克曼松开手,退后两步,喉环上的血滴落在青石板上,“三年前的暴雨夜,他跟着渔船出海,回来时只剩半具尸体。
鱼鳃长在脖子上,眼睛泡得像两颗烂葡萄。“他突然笑起来,指节重重叩在洞壁的地图上,”你看这标记,我找了三年,终于确定那座古墓里锁着什么——是当年被神罚的水妖残魂,是它在啃食活人的命!“
罗兰德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想起十七年前那个雪夜,妻子抱着刚出生的女儿在湖边等他,结果...他猛地甩了甩头,剑刃“当啷”插进石缝。“你早说这个。”他扯过桌上的酒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下巴淌进领口,“教皇要的是稳定,我要的是...”他盯着酒坛里晃动的倒影,喉结动了动,“你要的,我也想要。”
布罗克曼的瞳孔缩了缩。
他从怀里摸出块青铜令牌,咬破指尖在上面画出血痕:“斗神血誓,若我碰那座古墓一根砖,就让斗神的雷劈碎我全身骨头。”他把令牌推过去,“但地图我要临摹一份。”
罗兰德盯着那滴血。
它在青铜上慢慢凝结,像朵枯萎的花。“行。”他扯过羊皮地图甩在桌上,“但记住,古墓周围十里不许动。”他转身走向洞外,海荧光在他背后明明灭灭,“临摹完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布罗克曼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洞外的涛声淹没脚步声,才掏出狼毫蘸了朱砂。
笔尖触到地图的瞬间,他忽然顿住——在古墓标记旁,有行极小的血字:“妻女埋骨处,勿扰。”
洞穴重新陷入寂静时,罗兰德正跪在湖岸边的礁石上。
月光碎成银片洒在他背上,他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偶,是当年妻子亲手缝的。“阿月,阿月。”他呢喃着,指腹摩挲布偶缺了只眼睛的补丁,“爹要给你们报仇了,爹要把那吃人的东西...撕成碎片。”
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来。
十七年前的冬夜,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骑士,为了追逃犯在湖边耽搁了。
等他赶回庄园,仆人浑身是血地扑过来:“夫人...夫人抱着小小姐去湖边等您,然后...然后湖水突然翻涌,她们就...”他记得自己发疯似的跳进冰湖,捞上来的只有妻子的一只绣花鞋,鞋尖沾着暗绿色的黏液,还有小女儿戴的银锁,锁上刻着“长命百岁”的字,已经被啃得凹凸不平。
“是我害了你们。”罗兰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布偶上,“如果我没去追那个逃犯,如果我早一刻钟回来...”他突然站起来,将布偶狠狠砸向湖面。
布偶溅起的水花里,他仿佛又看见妻子抱着女儿沉入湖底的画面,小女儿的手在水面上抓了两下,就被暗绿色的水草缠住,拖进了黑暗里。
“啊——!”他仰天长啸,声音撞碎了月亮在水里的倒影。
礁石被他的剑气劈成两半,碎渣溅得满脸都是。
等喘息渐缓,他摸出怀里的画轴。
那是画神杰米斯三年前送的,说是能助他“得偿所愿”。
展开画轴的瞬间,幽蓝的光从画里涌出来。
画中是座被黑雾笼罩的古墓,墓门正缓缓打开,门后站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怀里抱着个布偶——和他刚才扔掉的那只一模一样。
“你早知道。”罗兰德盯着画中浮现的小字:“第九秘图,以血为引,以恨为媒,得力量者需永坠无间。”他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我早该想到,哪有白来的力量。
可那又怎样?“他指尖划破掌心,血滴在画轴上,”只要能把那吃人的东西碎尸万段,我这条命,我这灵魂,都拿去换!“
画轴突然发出刺目的光。
罗兰德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光里扭曲,眼尾慢慢爬上血纹,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像要撕裂整张脸。“好。”他轻声说,“从今天起,我不是罗兰德主教,我是...复仇的剑。”
千里外的圣凯因庄园,江镇正蹲在女儿的玩具房里。
小丫头刚被奶娘抱去用晚膳,木桌上还散落着她没拼完的积木。
他捡起块刻着莲花的木块,突然瞥见墙角的画轴——那是上个月画神杰米斯送的“幼女夕阳图”,说是给小女儿的礼物。
展开画轴的瞬间,江镇的呼吸一滞。
原本画中穿着粉色裙衫的小丫头正踮脚够夕阳,此刻却像是被风吹动了似的,裙角飘得更急,小脚丫离地面越来越高,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夕阳拽走。
他伸手去摸画纸,指尖触到的不是平滑的绢帛,而是潮湿的水雾,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和他腰间木匣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阿辰?”门外传来奶娘的声音,“小郡主说要找爹爹讲故事。”
江镇猛地卷起画轴,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喉结动了动。
木匣在腰间轻轻发烫,里面装着老道葡萄说的“破局关键”,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烙得他心慌。“奶娘,你先陪她玩。”他声音发沉,“我...去趟画神居。”
月上柳梢头时,江镇站在庄园顶楼的观景台。
夜风掀起他的墨绿外袍,他望着远处山脚下若隐若现的月湖,忽然伸手按在胸口。
那里有个浅浅的印记,是前日试刀时被剔骨的鲨锯弯刀擦过的,此刻正一跳一跳地疼。
“要变天了。”他轻声说,目光穿过夜色,落在月湖中央那座被薄雾笼罩的小岛。
风突然大了,他腰间的木匣发出细碎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急于破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