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跑过三条青石巷时,鞋跟已经磨破了。
她攥着裙角冲进阁楼,潮湿的霉味裹着灶膛余温扑面而来,正擦短刀的泰德抬头,刀刃在他掌心压出红痕:“怎么喘成这样?”
“糖画老伯说...”海伦扶着门框喘气,发梢沾着夜露,“那尊菲儿像...是圣凯因家三少爷立的,说是纪念救命恩人。”
里间布帘一掀,素兰的蛇尾先扫了过来,鳞片擦过地板沙沙响:“夜枭的线人刚传信,飞鹰卫在广场布了暗桩,三少爷的马车半个时辰前往暗卫营去了。”她眼尾的银鳞随着说话轻颤,“你不该单独跑出去。”
海伦却抓住素兰缠着银环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冰:“阿姐,我要查菲儿的身份。”她声音发紧,像被风吹皱的琴弦,“阿娘咽气前抓着我的手说‘救命之恩要拿命还’,可我们连恩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顿了顿,眼尾泛起薄红,“方才在糖画摊,老伯说有个黑斗篷的人盯了像半夜...我怕...怕我们找错了方向。”
素兰低头看被攥得发白的手腕,蛇尾轻轻卷住海伦手背。
她能感觉到少女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像受惊的雀儿:“我去教会翻了族谱。”她从怀里摸出卷了边角的羊皮纸,“格林·圣凯因的记录不是‘死亡’,是‘失踪’。”
阁楼里突然静得能听见房梁老鼠啃木的声音。
海伦的手指慢慢松开,羊皮纸“刷”地落在桌上,泛黄的字迹刺得她眼睛发疼。
失踪?
那阿娘临终前说的“是格林大人救了我们”算什么?
是记错了名字,还是...
“可能当年有隐情。”泰德走过来,粗糙的指腹抹掉女儿眼角的湿意,“你阿娘被流箭擦伤时,血糊了半张脸,许是没看清恩人相貌。”
“可阿娘说过,恩人腰间挂着青铜虎符。”海伦突然抓住父亲的手腕,扯他露出腰间半枚虎符,“和我们的...是一对。”
泰德的手猛地一颤。
十年前雪夜,他们被叛军追进乱葬岗,是个戴斗笠的人扔来半枚虎符,引开追兵后便消失了。
虎符内侧刻着“菲儿”二字,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是圣凯因家一位早夭小姐的乳名。
素兰突然抬起头,蛇尾“啪”地拍在桌上:“我闻见血锈味了。”她盯着窗口摇晃的布帘,银鳞在暗处泛冷光,“阁楼外有脚印,是飞鹰卫的软底靴。”
海伦猛地站起来,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转身翻出木箱最底层的粗布裙,套在月白绣鞋外时,鞋尖磕在箱角上,蹭掉一块漆。“我去圣凯因庄园后巷。”她扯下墙上褪色的斗笠扣在头上,“糖画老伯说雕像搬来那晚,有辆带圣凯因家徽的马车停在巷口——”
“不行。”泰德按住她肩膀,“飞鹰卫的耳目比蟑螂还多。”
“阿爹。”海伦仰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阿娘最后说‘别让恩人的血白流’,可我们连恩人是谁都不知道,拿什么还?”她掰开父亲的手,斗笠绳在下巴系得死紧,“素兰阿姐查格林的失踪记录,我去查搬雕像的人——若真和三少爷有关...”她没说完,转身掀开布帘。
夜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羊皮纸哗啦作响。
素兰望着海伦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蛇尾慢慢缠住那半枚虎符。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族谱上“格林·圣凯因 失踪”的字迹,墨迹边缘晕开的水痕,不知是夜露还是谁的眼泪。
圣凯因庄园的柴房里,老福耶蹲在炭盆前拨弄枯枝。
火星噼啪炸开时,他摸出怀里的铜钥匙,在掌心焐了又焐。
院外传来暗卫换岗的脚步声,他眯眼望向死牢方向,嘴角扯出半丝笑——三少爷让杜斯加守死牢,倒像是怕他不去看“老朋友”似的。
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咚——”的一声,惊得檐下寒鸦扑棱棱乱飞。
老福耶把钥匙塞进裤腰,起身时带倒了炭盆,火星溅在草垛上,很快又被他踩灭。
“年纪大了,手不稳。”他嘀咕着,弯腰收拾炭灰,浑浊的眼底却有星火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