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墙的积雪被江镇踢开时,冰碴子溅进靴筒,凉意顺着脚踝往骨头里钻。
他蹲下身,指尖触到石缝里凝结的血痂——是新鲜的,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腥气。
“三少。”剔骨的鬼头刀挑起一块碎石,刀锋划过的地方露出暗红痕迹,“这不是墙渗血,是有人把血抹在石缝里。”
江镇抬头。
后墙高处有半枚模糊的掌印,指节处沾着草屑——像人被按在墙上挣扎时蹭到的。
他摸出老福耶日记本,最后一页的“以恶为刃的善,藏于骨,隐于墓”突然烫得掌心发疼。
“回去。”他扯下衣襟擦手,莲花光云在指缝间若隐若现,“该和老沃玛聊聊了。”
守墓人的小木屋飘出松枝燃烧的焦香。
江镇推开门时,老沃玛正往铜铃上缠红绳,见他们进来,慌忙把铜铃塞进怀里:“可算回来了?
我煮了热粥——“
“老人家的铜铃,刻的是九品莲台纹。”江镇直接坐下,目光扫过老沃玛腰间凸起的形状,“和《莲花宝鉴》里的法印一模一样。”
老沃玛的手顿在粥锅上,木勺“当啷”掉进锅里。
他弯腰去捡,江镇看见他后颈有块十字形疤痕,和小腿上的旧伤如出一辙——正是史蒂夫那柄“断云”剑的剑棱形状。
“小友好眼力。”老沃玛直起腰时,眼角的皱纹堆成笑纹,“这铜铃是四十年前一个游方和尚送的,说是能镇墓中邪祟。”他盛了碗粥推过来,“尝尝?
野山参熬的,补气血。“
江镇没接碗。
他想起史蒂夫失踪前说的“有些善,要拿恶来换”,又想起老福耶日记里“以恶为刃的善”,喉结动了动:“您说剥皮是‘黑红雾气’,可剥皮是人。”
老沃玛的手指在桌沿敲出细碎的响,像在数什么。
过了会儿,他突然笑了:“小友可知,阿姆朗神墓为何叫‘神墓’?”不等回答,他指向窗外积雪的山梁,“三百年前,这里埋了位‘神’——自称能渡人向善的神。”
“后来呢?”剔骨的刀疤抽动,鬼头刀在靴筒上蹭出火星。
“后来?”老沃玛的眼睛突然亮得反常,“那神被剥了皮。
他的信徒说,是他自愿受此劫,为人间消业。
可我当时就在场——“他猛地攥住江镇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求饶了,喊着’我不是神‘,喊得嗓子都破了。“
江镇的莲花光云不受控地涌出,在两人交握处凝成淡粉色光晕。
老沃玛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铜铃从怀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莲台纹中心,刻着极小的“圣凯因”家徽。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老沃玛冲过去闩门,却在看清来者后又慌忙拉开。
沁水湖神女站在雪地里,黑发如瀑垂到腰际,红裙上沾着冰碴,像被血浸透的花瓣。
她身后跟着两个戴青铜面具的随从,腰间悬着带倒刺的锁链。
“见过神女。”老沃玛弯腰时,铜铃在腰间叮铃作响,“不知神女大驾光临——”
“剥皮。”神女的声音像冰锥戳进骨髓,“他往哪条路去了?”
老沃玛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小的守墓四十年,只见过雪地里的脚印。”他指向后山,“今早有三串脚印往天刀峰去了,其中一串......”他咽了口唾沫,“其中一串鞋印是铁掌钉的,和剥皮那身行头配。”
神女的手指划过随从腰间的锁链,倒刺刮出刺耳的声响:“若你骗我——”
“小的不敢。”老沃玛从怀里摸出个通讯圆筒,“方才圣凯因家主传讯,说剥皮可能带着‘骨’进山。”他把圆筒递过去,手在发抖,“神女若不信,可直接问安杰斯公爵。”
神女接过圆筒的瞬间,老沃玛后退半步,鞋底在雪地上蹭出深沟。
她扫了眼圆筒里的传讯,红裙一扬:“走。”
马蹄声渐远时,老沃玛扶着门框喘气,后背的灰布袍全湿了。
江镇注意到他盯着神女离去的方向,瞳孔缩成针尖——像猎人看见猎物留下的血迹。
深夜的山风卷着雪粒拍窗。
老沃玛刚添完篝火,木门“吱呀”被推开条缝,老福耶的身影挤进来,斗篷上结着冰棱,脸上的皱纹里全是疲惫:“剥皮呢?”
“天刀峰。”老沃玛递过热茶,“沁水湖的人刚追过去。”
老福耶突然抓住他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天刀峰?”他重复了一遍,眼里突然有光,“没错,是天刀。”
不等老沃玛问,他转身就走,斗篷带翻了茶碗,热水在地上冻成晶亮的冰。
老沃玛望着他的背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四十年前那个雪夜,被剥皮的“神”最后喊的,也是“天刀”。
“三少?”剔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该走了。”
江镇裹紧斗篷,目光扫过老沃玛脚边的铜铃。
莲台纹在篝火下泛着暖光,却让他想起史蒂夫随船出海前,剑鞘上同样的纹路。
“去长刀峰。”他说。
山雾在脚下翻涌,像谁打翻了墨汁。
江镇踩着前人的脚印往上走,突然踢到块碎石——石头底面刻着道深痕,和剥皮那柄铁钎的棱完全吻合。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那道痕。
山风卷着雪粒扑来,模糊了碎石上的血渍,却清晰了某个念头:剥皮要找的“骨”,或许就藏在长刀峰的雪下。
而雪下,还埋着史蒂夫留下的,关于“善”与“恶”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