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腐肉混花香的怪味灌进剔骨的衣领时,他正顺着江镇留下的脚印跃上最后一截崖壁。
腰间的九环刀突然发出嗡鸣——这是他跟了十年的兵器,只有遇到威胁到三少的危险才会预警。
“剥皮老狗!”剔骨的瞳孔在看见山壁的瞬间收缩成针。
那道佝偻的身影正以骨刀猛劈岩壁,每一击都震得山石簌簌坠落,黑红二色斗气像活物般从刀身窜出,在半空绞成狰狞的骷髅头。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骷髅头眉心嵌着颗血珠,里面隐约能看见史蒂夫的面容——三少最敬爱的大哥,此刻正咧着嘴发出剥皮的破锣嗓:“小崽子,再过来一步,就送你去见你家三少!”
“大...大哥?”剔骨的嗓音发颤。
他跟着史蒂夫学刀法时,这双眼睛还会在他练错招式时温柔地纠正;上个月三少中毒,是史蒂夫连夜骑马去三十里外请大夫,回来时马腿都磨破了。
可现在这双眼睛里只有癫狂,刀光裹挟着黑红斗气劈来的刹那,他甚至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皂味——那是史蒂夫惯用的味道。
九环刀出鞘的瞬间带起破风响。
剔骨侧身翻滚避开劈向心口的刀,刀锋却擦着左臂划开道血口。
他咬着牙滚进一块凸起的岩石后,这才发现史蒂夫的刀不对劲:刀身原本刻着的圣凯因家徽“银蔷薇”,此刻正渗出黑血,将花瓣染成诡异的紫。
“你不是大哥!”剔骨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尖淬着江镇给的“醒神散”。
钉子没入史蒂夫左肩的刹那,黑红斗气突然暴胀,竟将钉子熔成铁水。
史蒂夫捂着伤口笑起来,声音却在两种声线间来回切换:“十年前的火...是他放的...是我受的...”
“够了!”
一道金光突然劈开雾气。
老福耶不知何时立在两人中间,平日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左手握着柄裹满经幡的短刀,右手竟是江镇总说“老仆擦了十年”的青铜烛台——此刻烛台表面的锈迹剥落,露出刻满梵文的剑身。
“老...福耶?”剔骨的刀差点落地。
他在圣凯因家当差八年,从未见这老仆出过庄园后巷,更别说握刀了。
“三少的命门在这山壁里。”老福耶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沙哑,变得清冽如钟,“剥皮将军的魂,本就是史蒂夫的恶念所化。
当年老侯爵为练邪功,将幼子的七情六欲封进骨刀,这才养出剥皮这等凶魂。“
话音未落,史蒂夫的刀已带着黑红斗气劈来。
老福耶的经幡刀与剔骨的九环刀同时扬起,双刀相击处爆出刺目金光——这是江镇曾在《莲花宝鉴》里见过的“双生护法印”,需要两人心意相通到能共享呼吸。
黑红斗气被金光撕开道裂缝,剔骨趁机瞥见史蒂夫的瞳孔:左瞳是史蒂夫惯有的琥珀色,右瞳却泛着剥皮特有的幽绿。
原来这些年大哥总说“头痛”的夜晚,是恶念在啃噬本心;那些“替族务熬夜”的日子,是在与另一个自己殊死搏斗。
“轰——”
山壁突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史蒂夫狂笑着将骨刀插进岩缝,黑红斗气如活龙般钻入石缝,原本密密麻麻的符咒被撕成碎片。
一道幽蓝光芒从山缝里涌出,照得众人脸色发青——那是命门,传说中能洗去百世罪孽的往生门,也是能放大所有恶念的深渊。
“阿辰说过...要和我一起看雪...”史蒂夫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左瞳的琥珀色猛地扩散,“可他们说...我生来就是恶种...”
下一秒,幽蓝光芒裹住他的身体。
黑红斗气与琥珀色光芒在他周身疯狂纠缠,最后交融成妖异的紫。
他握着骨刀的手青筋暴起,刀身的银蔷薇彻底被黑血覆盖,抬头时,双眼已全是幽绿:“现在...我是完整的了。”
“拦住他!”老福耶的经幡刀砍在史蒂夫后背,却只溅起火星。
剔骨的九环刀刺中对方心口,竟像砍在钢铁上。
两人的刀招越来越慢,汗水顺着下巴砸在岩石上,史蒂夫却一步步逼近命门,每走一步,山壁的裂缝就扩大一分。
“大哥!”
江镇的嘶吼混着风声炸响。
他踩着最后一截藤蔓跃上天刀峰顶时,正看见史蒂夫抬起脚,就要跨进那道幽蓝光门。
晨雾里,大哥的背影还是记忆中那样挺拔,可腰间的银蔷薇玉佩却在幽光下泛着死气——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大哥的遗物,上个月他还说要等江镇娶妻时当贺礼。
“阿辰...”史蒂夫的脚步顿了顿。
他侧过脸,半张脸还残留着大哥的轮廓,半张脸却已变成剥皮的嶙峋白骨,“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种桃树...”
话音未落,他猛地跨进光门。
幽蓝光幕像活物般裹住他的身体,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风卷起他遗落的银蔷薇玉佩,啪嗒一声落在江镇脚边,玉面裂出蛛网般的细纹。
“三少...”剔骨踉跄着扑过来,左臂的伤口还在渗血,“他...他和剥皮...是...”
“我知道。”江镇弯腰捡起玉佩,指腹擦过裂痕时被割出血珠。
他望着空荡荡的光门,喉咙像塞了块烧红的炭——原来这些年大哥深夜的啜泣,那些欲言又止的眼神,都是在和另一个自己拔河。
而他总说“族务忙”,其实是怕自己看见他发疯的模样。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
江镇闻到一股熟悉的血腥味,抬头时正撞进一双幽绿的眼睛——光门不知何时重新裂开条缝隙,史蒂夫的半张脸探出来,白骨与活人皮肤在脸上撕扯,骨刀抵住自己咽喉:“阿辰...带他们...退开...”
他的声音里混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种是剥皮的阴狠,另一种,是史蒂夫撕心裂肺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