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起江镇额前碎发,他望着光门中那半张撕裂的脸,喉结剧烈滚动。
史蒂夫喉间的骨刀压出红痕,白骨部分的嘴角却勾起阴毒笑意——那是剥皮的惯有神情。
“退开!”剥皮的声音从史蒂夫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否则这具身体立刻变成碎肉!”
江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银蔷薇玉佩在他掌心里硌出红印。
上个月大哥还蹲在桃树下给他剥核桃,说等来年春天要在庄园后坡种满他最爱的碧桃;三天前深夜路过偏厅,还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呜咽,他当时只当是大哥为族务烦心,现在想来,分明是两个灵魂在血肉里撕咬。
“阿辰...”史蒂夫的活人眼尾沁出泪,顺着白骨与皮肤的裂缝滑落,“别让我...变成怪物...”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江镇心口。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在冰湖落水,是大哥脱了狐裘裹住他,自己冻得嘴唇发紫还笑着说“三少的手比雪还凉”;想起十五岁被安杰斯公爵当众羞辱,是大哥挡在他身前,后背挨了三记皮鞭也不肯退半步。
“老福耶!”江镇突然转头,声音发颤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用你的往生铃定住他的魂!
剔骨,准备断他的骨刀!“
老福耶的经幡刀“当啷”落地。
这位总眯着眼睛念圣经的老仆此刻瞳孔收缩如针尖,手指死死攥住腰间铜铃——那是他藏了二十年的降魂法器。
“三少!”剔骨踉跄着扑上来,九环刀上还沾着方才被震出的血珠,“他现在是封号斗神的身体,刀砍不进...”
“不是砍身体!”江镇从袖中抖出一根赤红绳索,绳身缠着半开的火莲纹,“这是葡萄老道给的缚魂索,专克灵魂体!”
话音未落,他已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绳索上。
赤绳突然活过来般窜向光门,精准缠住史蒂夫的手腕。
剥皮的冷笑戛然而止,史蒂夫的白骨脸瞬间泛起焦黑——那是被火莲灼魂的痕迹。
“啊!”两种声音同时尖叫。
史蒂夫的活人皮肤开始冒烟,白骨却疯狂挣扎着要挣断绳索。
江镇咬着牙拽紧绳子,额角青筋暴起:“大哥!
撑住!
我们一起进去!“
老福耶突然抓住江镇的胳膊。
他的手掌布满老茧,却在发抖:“三少,那山体里是...是当年格林封号时的魂冢。”
“所以更要进去!”江镇扯开老福耶的手,绳索在他掌心勒出血痕,“你不是总说’渡人先渡己‘?
我哥的魂在里面,我不渡谁渡?“
老福耶的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江镇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光门里不断抽搐的史蒂夫,突然弯腰捡起经幡刀:“我跟你进。
但若里面有...有什么邪祟...“
“我担着。”江镇打断他,脚尖点地跃向光门。
赤绳拽着史蒂夫的手腕,三人相继没入幽蓝光幕。
隧道里的霉味比山风更重。
幽蓝光芒褪尽后,只有洞壁每隔十步嵌着的青铜灯台发出昏黄火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镇的靴子踩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发出“吱呀”轻响——这声音让他后颈发凉,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
“三少。”剔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九环刀出鞘半寸,“这墙...在动。”
江镇转头。
洞壁上的青石板正以极慢的速度转动,缝隙里渗出淡绿色黏液,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史蒂夫被缚魂索拉着跪在地上,白骨与皮肤还在撕扯,喉间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
老福耶突然摘下脸上的粗布面具。
江镇的呼吸顿住。
那张他看了二十年的苍老面孔下,此刻露出的是张布满刀疤的脸——左眉骨有道三寸长的疤痕,一直延伸到下颌,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
“阿里扎...”江镇的声音发涩,“你...是阿里扎的父亲?”
老福耶(本恩)的手指轻轻抚过刀疤,眼神突然变得悠远:“十八年前,雪妮夫人难产那晚,有个护院为了引开刺客,把自己绑在马车上冲下悬崖。”他的声音沙哑,“那护院叫本恩·莱昂,有个刚满三岁的儿子,小名叫扎扎。”
剔骨的九环刀“当啷”落地。
这个总板着脸的杀手此刻瞳孔地震:“老福耶...您是莱昂家最后的血脉?”
“莱昂家早没了。”本恩的指节叩了叩洞壁,青石板发出空洞的回响,“但雪妮夫人临终前托我办件事——看好她的两个儿子,尤其是被菲儿夫人选中的史蒂夫。”
“菲儿夫人?”江镇攥紧银蔷薇玉佩,“大哥说菲儿是他乳母...”
“乳母?”本恩突然笑了,那笑容比洞壁的黏液更冷,“菲儿是格林·圣凯因的妻子,当年大陆最年轻的斗气圣者。”
洞壁的青铜灯突然剧烈摇晃。
史蒂夫的白骨手猛地攥住青石板,指骨深深嵌进石缝里。
本恩的声音压得更低:“十八年前,格林为救雪妮夫人被剥皮刺客伏击,灵魂快散了。
菲儿用禁术’斗气传承‘,把他的魂封进史蒂夫体内——当时史蒂夫才三岁,根本承受不住封号斗神的魂。“
“所以大哥总说头疼?”江镇的声音发颤,“所以他半夜会躲在马厩哭?”
“更狠的在后头。”本恩盯着史蒂夫不断抽搐的后背,“剥皮刺客当年没杀成格林,这些年一直在找机会夺舍。
他们把怨气封进银蔷薇玉佩——那是雪妮夫人的陪嫁,能引动灵魂共鸣。“
“住口!”
一声暴喝震得青铜灯台跌落。
史蒂夫突然抬起头,白骨与皮肤的撕扯突然停滞,他的双眼竟恢复了大哥熟悉的深棕:“本恩!
你答应过菲儿...不告诉阿辰这些!“
江镇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看见大哥的活人皮肤正在迅速覆盖白骨,连喉间被骨刀划出的伤口都开始愈合。
缚魂索上的火莲纹突然暗了几分,像被什么更强大的力量压制。
“哥?”江镇试探着伸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史蒂夫的脸,“是你吗?”
史蒂夫的深棕眼睛突然泛起幽绿。
他猛地抓住江镇的手腕,骨刀不知何时到了另一只手,刀尖抵住江镇的心口:“是我...也是他。”剥皮的笑声从史蒂夫喉咙里滚出来,“小废物,你以为能救他?
他的魂早被格林啃得只剩渣了——“
“住嘴!”本恩的经幡刀砍在两人中间。
刀身爆发出金色佛光,将剥皮的声音截断。
史蒂夫痛苦地闷哼,松开江镇后退两步,靠在洞壁上剧烈喘息。
洞壁的青石板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江镇这才发现,那些淡绿色黏液不知何时爬满了史蒂夫的脚面,正顺着他的裤管往上蔓延。
黏液所过之处,布料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露出下面泛着幽光的白骨。
“三少...”剔骨突然扯了扯江镇的衣角,手指指向隧道深处,“那黏液...在写血字。”
江镇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洞壁上的黏液正缓缓流动,在青石板上拼出几个歪扭的血字:【格林的魂早该散了,是剥皮在养着他——】
后半句还没写完,史蒂夫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的白骨手抓住自己的胸口,从血肉里扯出团幽蓝光芒——那是格林的魂火,此刻正在他掌心剧烈跳动,像要挣脱什么束缚。
“阿辰...”史蒂夫的声音又变成了大哥的,带着濒死的虚弱,“剥皮...他说...他说他在等...”
话没说完,洞壁的黏液突然暴涨。
青绿色浪潮裹住史蒂夫,瞬间将他淹没。
江镇扑过去时只抓住一截被腐蚀的碎布,上面还残留着大哥常用的沉水香。
本恩的经幡刀突然剧烈震颤。
他盯着刀身上倒映的洞壁,声音发紧:“快退!
这隧道是剥皮设的局,他要...“
“要什么?”江镇转身,额头抵着还残留大哥体温的洞壁,“他要什么?”
本恩没有回答。
他望着洞壁上逐渐清晰的血字,喉结动了动。
那些黏液拼出的最后几个字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光:【等格林的魂和史蒂夫的魂完全融合——】
隧道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江镇攥紧缚魂索,感觉手心的血已经把绳索染成了暗红。
他望着黑暗中逐渐逼近的阴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里,混着一个陌生却阴冷的低语:
“小少爷,想知道你大哥的魂还剩多少吗?
等会...我亲自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