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镇将小贝贝放回软榻时,窗外的雪粒子正顺着窗棂往里钻,落在孩子发间的银铃上,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替她掖了掖锦被,指尖在长命锁上顿了顿——那是用他半块本命玉髓打的,按理说能挡三次致命灾祸。
可方才索纳塔临走前扫过锁头的那一眼,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紧。
“三少爷。”阿里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驸马爷在偏厅候着,说要谈兽人尸体的事。”
江镇理了理衣袖,将掌心的纸条灰烬拍进炭盆。
火星噼啪炸开,像极了索纳塔耳后那朵渗血的荆棘花。
他推门出去时,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惊醒了软榻上的小贝贝。
孩子迷迷糊糊抓他的衣角:“爹爹...糖糖...”
“等爹爹谈完事,给你拿最大的糖人。”他蹲下身,用额头碰了碰女儿的鼻尖。
小贝贝咯咯笑起来,银铃跟着晃,声音甜得像浸了蜜。
偏厅里,索纳塔正用匕首挑着茶盏里的茶梗,狼皮大氅搭在椅背上,露出腰侧挂着的镶钻匕首——那是魔族贵族才有的血玉髓。
见江镇进来,他抬了抬下巴:“三坛千竹露,我让手下去青云门取。
但兽人尸体的事...“
“六万具尸体,得换云霄京的城防图。”江镇在他对面坐下,指尖叩了叩案几,“圣凯因家虽管着西境粮仓,可云霄京的城墙厚度、巡防路线,我这做三少爷的,还真摸不透。”
索纳塔的匕首尖“咔”地扎进案几。
松木碎屑飞溅,落在他手背的荆棘纹上,像撒了把血珠:“小辰这是狮子大开口。
圣巴顿家族的城防图,连驸马都未必能拿到。“
“那兽人尸体就继续在雪地里冻着吧。”江镇端起茶盏,茶烟模糊了他的眉眼,“反正开春化雪,尸体发臭,熏的是魔族的亡灵祭坛。”他瞥见索纳塔喉结滚动,又补了一句,“再说...驸马昨日说要还人情,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索纳塔突然笑了,刀疤跟着扭曲:“小辰倒是会算账。”他抽出匕首,在掌心划了道血痕,血珠滴进茶盏,“三日后,我让人送图来。
但尸体必须在七日内运到落日谷。“
江镇望着茶盏里的血珠打转,想起小贝贝说的“刺刺声”——此刻那声音在他耳中,像极了魔虫啃噬骨缝的响动。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血腥气在舌尖炸开:“成交。”
索纳塔走后,江镇站在廊下看他的马车碾过雪地。
车轮印里嵌着半片黑鳞,在雪光下泛着幽蓝。
他蹲下身捡起,指腹被鳞边划破,血珠滴在鳞片上,竟像活了般渗了进去。
“三少爷。”阿里扎捧着个铜盆过来,“药汁熬好了,给小小姐泡脚的。”
江镇接过铜盆,转身时瞥见街角停着辆黑布篷车。
车帘掀开条缝,露出半张苍白的脸——是紫血人的特征。
他捏紧黑鳞,鳞片边缘刺进掌心,疼得清醒:“去盯着那辆车,别打草惊蛇。”
暮色降临时,亡灵老祖母莉莉和露西来了。
两位老人裹着缀满骨珠的黑斗篷,身上带着腐叶与松脂混合的气味。
莉莉的枯手指尖点在江镇腕间:“你今日见了魔族的人?”
“索纳塔。”江镇将黑鳞放在案上,“他要六万兽人尸体,换云霄京地图。”
露西的骷髅杖重重敲在地上:“亡灵祭祀最忌用带怨气的尸体。
除非...他们要祭的不是亡灵,是活物。“她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幽绿,”奥尔巴赫诞辰快到了。
那是魔族的’亡灵统帅‘觉醒日。“
江镇心里一沉。
他早听过这个传说——每百年一次,魔族用万人血祭唤醒沉睡的远古统帅。
可圣凯因家的兽人尸体,刚好是六万,是六的倍数...
“两位祖母可知神教的起源?”他突然问。
见两位老人眯起眼,又补了句,“我在古籍里翻到,神教初代圣女,曾用莲花渡化过魔修。”
莉莉的枯手抚过他腰间的莲花玉佩:“那是江镇神的信物。
传说他本是百世恶人,却用善行修出了莲花心。“她顿了顿,”小辰问这个做什么?“
“神教与魔族,本是同源。”江镇望着烛火,影子在墙上摇晃,“我怀疑,索纳塔要尸体,是为了让’亡灵统帅‘借尸还魂。
而神教...可能掌握着破局的关键。“
露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到底是谁?”
江镇笑了,抽出手替她理了理斗篷:“我是圣凯因家的三少爷,是小贝贝的爹爹。”他指了指案上的黑鳞,“两位若信我,明日随我去落日谷。
我要取魔族之血,做呈给教皇的证据。“
两位老祖母对视一眼,莉莉叹了口气:“我们信你。
但小辰...你身上有股熟悉的气,像极了那本《莲花宝鉴》里的...“
“三少爷!”哈里的声音从门外撞进来,“杜德将军的急报!”
江镇接过信笺扫了眼,指尖微颤。
他迅速写了两封信,一封用火漆封了“急”字,另一封塞进密筒:“哈里,你骑最快的马,一封送杜德,让他暂缓交尸体;另一封送教皇,就说魔族要在奥尔巴赫诞辰行逆天大法。”
哈里攥紧密筒:“属下今晚就走!”
“等等。”江镇叫住他,从腰间解下玉牌,“拿这个找守城卫,他们会开城门。”他望着哈里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转身回房时,突然想起小贝贝——方才走得急,竟忘了给她喂药。
软榻上,锦被堆成个小山包。
江镇掀开被子,小贝贝蜷成只小猫,发间银铃安静得反常。
他轻轻拍她的小脸:“贝贝?
糖人要化了哦。“
没有回应。
他的心猛地沉进冰窖。
指尖探向孩子的鼻息——极弱,像游丝。
再摸她的小手,凉得像块玉。
枕边有个空瓷瓶,是方才装金箔糖的。
他捡起瓶子闻了闻,有股极淡的苦杏仁味——是魔毒。
“贝贝!”江镇抱起女儿,声音发颤。
小贝贝的睫毛动了动,像蝴蝶翅膀,却始终没睁开眼。
他颤抖着解下长命锁,玉髓上的纹路突然变得暗淡——三次灾祸,已用了两次。
窗外的雪下得更猛了。
风卷着雪粒子拍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某种倒计时的声音。
江镇抱着女儿冲进风雪里,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比他的心跳还响。
他望着怀里沉睡的小贝贝,喉头发紧,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谁?
到底是谁动的手?
是索纳塔?
是紫血人?
还是...他不敢想。
小贝贝的小脸在风雪里愈发苍白,像朵快凋零的雪莲花。
他抱紧孩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别怕,爹爹在。”他对着女儿的耳朵轻声说,“爹爹就算翻遍整个西境,也会找到解药。”
可怀里的小人儿,依旧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