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里的磷火突然暗了一瞬,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喉咙。
江镇望着肖恩消失的方向,怀里青瓢兽的硬壳硌得肋骨生疼。
提尔的尾巴扫过他靴面,带着异兽特有的体温:“三少爷,兽王的交易...太危险了。”
“但我们需要地图。”江镇松开攥紧逝雪剑的手,掌心留着月牙形的红痕。
他想起三天前在家族密室里,安杰斯公爵将羊皮卷拍在他面前时,瞳孔里跳动的幽光——那不是父亲看儿子的眼神,是猎人看猎物。“肖恩要的是能抵御金属音波的东西,而我们需要他手里的半张地图找源头。”他扯了扯衣襟,让青瓢兽滚进内层口袋,“这是场赌局,输的代价...比现在更糟。”
提尔的喉间发出低低的轰鸣,兽类特有的鼻息喷在江镇后颈:“可您答应得太痛快了。”
“所以需要布鲁克。”江镇侧头,目光扫过阴影里的褐发青年。
那是他从冒险团里挑出的最擅追踪的盗贼,此刻正倚着石壁擦拭匕首,刀尖在磷火下泛着冷光。
布鲁克抬头,眉骨上的银环晃了晃:“三少爷放心,就算兽王把地图吞进肚子,我也能在他拉出来前抢回来。”
肖恩的笑声突然从石道深处飘来,带着骨节摩擦的刺响:“小先生好手段。”他重新现身时,脚边跟着七只骨喽兽,最小的那只正用前爪扒拉布鲁克的裤脚。
兽王的鳞片泛着戏谑的紫纹:“我早说过,你们没得选——不过多双眼睛盯着,倒显得真诚。”
提尔的尾巴“啪”地抽在地上,震得石屑乱飞:“少废话!
我儿子还在祭坛那边!“他的瞳孔缩成竖线,兽化后的尖牙刺破下唇,”那批黑甲卫三天前掳走安迪,若再晚...“
“分兵。”肖恩突然开口,三瓣嘴咧到耳根,“你带那小子去救人,小先生继续找古物。”他指节叩了叩腰间骨囊,“祭坛在东,古物在北,两条路隔了三条岔道——我给的地图,够你们各走各的。”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提尔的儿子安迪是他亲自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这异兽战士为了救子能掀翻整座山;可分兵意味着战力分散,若其中一路遭遇埋伏...他望向提尔泛红的眼尾,想起这汉子昨天抱着安迪的小兽皮袄哭到天亮,喉结动了动:“你带安迪去,我让剔骨留两个影卫跟着。”
“不。”提尔弯腰抓起脚边的兽皮袋,里面装着安迪最爱的蜂蜜果干,“影卫怕火,祭坛那边有黑甲卫的火把。”他的尾巴卷住江镇手腕,兽爪按在他手背上,“三少爷,我这条命是您救的,但安迪...是我活着的命。”
江镇望着那只布满伤疤的兽爪,想起三个月前在魔兽森林,这汉子为了替他挡毒尾蝎,被蛰得浑身肿胀却仍在笑:“您看,我皮厚。”他深吸口气,松开手:“天亮前必须回来,否则我让雪姬放焚天蝶烧了祭坛。”
“谢您。”提尔的尾巴尖轻轻扫过他手背,像小兽在蹭主人。
他抱起安迪的皮袄,转身时带起一阵风,七只骨喽兽自发跟了上去——肖恩不知何时抛给它们几枚晶核,此刻正蹲在石道边数剩下的,鳞片泛着满意的金纹。
“走了。”肖恩拍了拍屁股上的石粉,骨囊里传出细碎的呜咽,“您的人,倒比我想象中重情义。”
江镇没接话。
他望着提尔的背影消失在东岔道,听着那串急促的脚步声渐远,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石道里的磷火重新亮起来,照见雪姬缩在阴影里的身影——那老妖婆不知何时披了件灰斗篷,白发从帽檐下漏出来,像团乱麻。
她冲他比了个“一切在掌控”的手势,枯瘦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
“十三头八级骨喽兽。”肖恩突然吹了声尖哨,石道两侧的岩缝里同时钻出鳞片泛光的骨喽兽,晶核在额头明灭如星,“够您撑到骸骨桥了。”他歪头打量江镇,“不过小先生,您最好祈祷那古物没醒透——上回有个拿圣剑的骑士团,进去时三百人,出来时...三具焦尸。”
江镇摸了摸怀里的青瓢兽,小兽不知何时又软了,正用黏液蹭他心口。
石道越走越窄,头顶的磷火凝成幽蓝的河,照见前方石壁上刻满扭曲的符文——那是冥界的禁咒,他在《古神残卷》里见过。
肖恩的脚步突然顿住,骨囊里的呜咽变成尖叫,他的鳞片瞬间褪成死灰色:“到了。”
空气里有金属摩擦的嗡鸣,像千万根银针在刺耳膜。
江镇的太阳穴快炸开了,逝雪剑突然震颤起来,剑鸣盖过了那嗡鸣——这是它第一次主动护主。
他抬头,看见前方石拱门下站着道身影:金属鳞片裹着健硕的躯体,蛇瞳泛着熔金的光,额间嵌着块裂开的龙晶,脖颈挂着串人骨项链。
“康斯坦丁。”肖恩的声音在发抖,三瓣嘴直打颤,“您不是该在龙墓睡觉么?”
“睡够了。”那身影开口,声音像铁砧上的重锤,震得石壁簌簌落石,“听说有人要动我的玩具。”他蛇瞳转向江镇,“你,身上有圣凯因的臭味——和安杰斯那老东西什么关系?”
江镇的后颈汗毛全竖起来了。
他想起安杰斯书房里挂着的龙鳞披风,想起家族秘史里“屠龙者”的称号,喉咙发紧:“他是我父亲。”
“哈!”康斯坦丁突然大笑,金属鳞片碰撞出刺耳的响,“那就更好了。”他抬手按在胸口龙晶上,龙晶裂开的缝隙里涌出黑雾,“当年他剥了我妻子的皮做披风,今天...我要剥了他儿子的骨做项链。”
“剔骨!”江镇大喝一声。
阴影里闪过快如鬼魅的身影,那是他花大价钱请来的冥界杀手,此刻正捏着枚青铜铃铛,眼尾的鬼纹泛着幽绿。
铃铛轻晃,音波如钢针破空——这是剔骨最擅长的“碎魂音”,曾让八级魔兽当场暴毙。
康斯坦丁却只是歪了歪头。
他张开嘴,一道音波如重锤砸来,与“碎魂音”撞在一起,空气里炸出蓝色电弧。
江镇被气浪掀得撞在石壁上,青瓢兽“吱”地尖叫着窜上他肩头;雪姬的灰斗篷被掀飞,露出底下补丁摞补丁的道袍,她踉跄两步,竟直直朝他倒过来。
江镇本能地伸手去扶。
雪姬的白发扫过他鼻尖,带着股陈年老药的苦香;她的老脸贴在他颈侧,比冰还凉。
两人的影子在磷火下交叠,康斯坦丁的音波还在轰鸣,震得头顶磷火蝶扑簌簌坠落,像下了场幽蓝的雨。
“咳...老身脚滑。”雪姬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促狭的光。
江镇这才发现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在发抖,而他的指尖,不知何时已凝聚起水雾——那是他最近刚学会的幻术,用来遮掩慌乱的。
石道里的音波还在震荡,康斯坦丁的笑声混着龙晶碎裂的响,像首催命的歌。
江镇望着雪姬鬓角沾着的磷火粉,突然觉得这局棋,比他想象中更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