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外的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时,江镇正把康斯坦丁的龙翼往石台上拢。
昏迷的巨龙体温低得反常,龙鳞缝隙里凝着冰碴,像具被冻透的青铜雕塑。
阿里扎的脚步声早没了,他临走前攥着人骨项链的手在发抖,指节泛白——江镇知道这仆人定是把“提尔和安迪的消息”当了命,跑得比追兔子的猎犬还急。
“三少爷。”
沙哑的唤声从石道深处传来。
江镇指尖刚碰到逝雪剑的冰纹,就见阴影里转出道佝偻身影——是肖恩,骨喽兽王,此刻他背上的骨甲泛着青灰,眼眶里的磷火比往日暗了三分,“您要的引路骨喽兽,在东边林子里折了。”
江镇的瞳孔缩了缩。
三天前他与这骨喽王立约:用半块龙晶换对方引着找提尔和安迪的踪迹。
提尔是他用神血养了十年的神宠,安迪是从极北冰原捡回来的幼兽,若真出了事......他喉结动了动,面上却只垂眼拂去康斯坦丁龙角上的雪:“折了?”
“被啃得只剩骨头。”肖恩凑近些,骨甲相撞发出细碎的响,“我带您去看现场。”他说话时喷着白气,尾音却像沾了蜜,比往日多了几分热络,“您救过我命,肖恩断不会让您白跑。”
江镇跟着他往石道外走时,靴底碾过几粒碎骨——是引路骨喽兽的?
他蹲下身,指腹蹭过那截泛青的骨茬。
骨茬边缘呈锯齿状,像被某种利齿反复撕咬过,可骨喽兽皮糙肉厚,寻常野兽根本咬不动......他抬头时,正撞进肖恩的目光。
那对磷火般的眼瞳里,竟浮着丝极淡的得意,快得像雪地里的影子。
“到了。”
肖恩的声音让江镇回神。
林子里的雪被血浸成了紫褐色,十几具骨喽兽的尸体东倒西歪,断肢上还挂着冻硬的肉丝。
江镇蹲下身,指尖划过一滩凝结的血渍——血里混着细碎的冰晶,是刚流出来不久就被冻住的。
可这林子里的温度,连他的玄冰诀都压不住寒意,什么样的凶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屠了整队骨喽兽?
“您看这个。”肖恩突然弯腰,从雪堆里捡起块焦黑的鳞片。
江镇接过时,鳞片上残留的热度烫得他指尖一缩——是龙鳞?
可康斯坦丁的龙鳞是幽蓝的,这枚却泛着暗红,像被血泡过千年。
“是红魔龙的鳞。”肖恩的声音突然变了,不再沙哑,反而清冽得像淬过冰的刀,“您说提尔和安迪?
他们早被送进火眼里当祭品了。“
江镇猛地抬头。
肖恩不知何时褪了佝偻的壳,脊背挺得笔直,骨甲上的纹路泛起暗红,眼眶里的磷火燃成了妖异的紫。
他身后的雪地上,浮现出个漆黑的漩涡,正“咕嘟咕嘟”吐着热浪,连周围的雪都在滋滋融化。
“你早就是魔族的人。”江镇的手按在逝雪剑上,剑鞘的冰纹瞬间爬满手臂,“引我来,就是为了把我困在火眼里。”
“聪明。”肖恩笑了,露出满嘴尖锐的骨齿,“您破了康斯坦丁的血愿锁,动了魔族的棋子,他们要您的命。
可直接杀多没趣?
火眼是活棺材,密闭后温度能熔金化铁,您在里面挣扎得越久,他们看得越开心。“
江镇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老福耶说过的古籍:火眼是地底岩浆眼,入口极小,一旦闭合,连封号强者都难破。
此刻那漩涡边缘的雪已化尽,露出暗红的岩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是在封死出口。
“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逝雪剑“嗡”地出鞘,冰蓝色的剑芒划破空气,在肖恩颈侧划出道血线。
肖恩没躲,反而凑近些,血珠顺着脖颈滴在骨甲上,“用命骗命,这买卖划算。
我本是将死的骨喽王,能换圣凯因家三少爷陪我下地狱......“他的瞳孔突然收缩,盯着江镇身后,”看,火眼要封了。“
江镇回头的瞬间,听见“轰”的闷响。
漩涡彻底闭合,岩面渗出滚烫的岩浆,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温在流失——不,是被高温蒸发。
额角的汗刚冒出来就成了蒸汽,喉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为什么?”江镇反手挥剑,冰刃劈在岩面上,只溅起几点火星,“魔族给了你什么?”
肖恩倚着岩壁,骨甲被岩浆烤得发烫,可他脸上的笑却更浓了:“他们给我活。
我本是将死的老骨头,是他们用魔血续了我十年命。
现在命数到了......“他抬起手,掌心浮出团黑雾,”能看着您死,值了。“
江镇的玄冰诀运转到极致,周身结起层薄冰,暂时挡住了热浪。
他望着肖恩掌心的黑雾——那是魔纹,和康斯坦丁血愿锁上的一模一样。
原来从一开始,这骨喽王就是饵,引他一步步走进陷阱。
“你就这么确定我出不去?”江镇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肖恩没回答,只是盯着岩顶。
那里不知何时裂开道细缝,岩浆正“滴答滴答”往下落,在地上积成个小熔池。
他的骨甲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泛黑的皮肉——魔血的反噬来了。
“您知道火眼为什么叫活棺材吗?”他的声音开始发颤,“因为它会慢慢熔掉你的灵识,让你看着自己的肉一点点化掉......”
江镇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玄冰诀的冰层在变薄,岩浆的热度正透过冰层往骨头里钻。
提尔和安迪的影子在眼前晃——那只总爱扒拉他衣角的神宠,那只叼着兔子往他怀里塞的幼兽,若真被送进这火眼......他的杀意翻涌,逝雪剑的剑芒暴涨三寸,在岩壁上划出道深痕。
“我会出去。”他盯着肖恩,一字一顿,“等我出去,你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肖恩笑了,笑得浑身发抖。
他的皮肉已经开始融化,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可那对紫瞳却亮得惊人:“那我就在地狱门口等您......”
岩顶的岩浆落得更急了。
江镇退到岩壁角落,玄冰诀运转到第十重,冰层表面结出霜花。
他望着肖恩逐渐融化的身影,突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话:“因果如网,逃不过的。”或许从他破了康斯坦丁血愿锁那天起,这张网就已经撒开了。
此刻火眼里的温度还在攀升,江镇能听见自己玄冰诀运转的声音,像擂鼓。
他的目光扫过岩壁上的熔痕,突然定格——那痕迹的走向,和《莲花宝鉴》里记载的“地脉图”有些相似。
或许,火眼的弱点,就藏在地脉里......
肖恩的笑声渐弱,最后只剩岩浆滴落的“嗤啦”声。
江镇望着那团逐渐融化的黑影,握剑的手紧了紧。
等他出去,定要让所有设局的人,都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