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滴落的“嗤啦”声里,肖恩的笑声突然拔高。
他融化到只剩半截的脊椎骨支棱着,紫瞳却亮得像淬了魔火的宝石:“骨喽兽的崽子们会在冥河边上给我立碑!
等您的灵识被熔成渣,他们就会知道——是肖恩王杀了亡灵的克星!“
江镇玄冰诀运转到第十二重,冰层表面的霜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他望着那截还在说话的脊椎骨,喉间泛起股腥甜——这疯子根本不在乎自己死不死,他要的是用江镇的命,给骨喽兽族换个“弑神者”的传说。
“你连族人的面都见不着。”江镇咬着牙开口,剑尖却在微微发颤,“魔血反噬会把你烧成灰,骨头渣都剩不下。”
肖恩的脊椎骨突然剧烈震颤,融化的皮肉里迸出几点幽蓝鬼火:“您当我为什么要引您来火眼?”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这里的岩浆混着冥河底的腐泥,能把魂魄熬成汤。
等您的灵识散在汤里,我的崽子们会喝下去——他们会记住您的模样,记住杀死您的王!“
幽蓝鬼火“噌”地窜起三寸,正撞在江镇面门。
他猛地偏头,冰甲“咔嚓”裂开道缝,灼热的气浪灌进来,烫得锁骨处的莲花胎记发红。
这一下像扯动了记忆里的线头。
十万亡灵被莲火焚尽时的惨嚎突然在耳边炸响——那些被他亲手送进轮回的怨魂,有多少是被迫为恶?
有多少曾像雪姬那样缩在角落,被亡灵法师的骨鞭抽得皮开肉绽?
“善哉,善哉。”老福耶的叹息混着火焰的噼啪声,“因果如网,逃不过的。”
江镇的指尖开始发抖。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用莲火时,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亡灵死死攥住他的衣角,指甲缝里还沾着给婴儿喂饭的米糊。
当时他只觉得恶心,现在却清晰地记起她眼眶里的血泪:“求您...烧干净些,我家娃还在等我送粥...”
“我在行善?”他对着岩壁喃喃,“还是在泄愤?”
岩浆池突然“轰”地炸开。
灼热的气浪裹着碎石砸过来,江镇挥剑劈开,却见肖恩只剩个泛黑的头骨,还在咯咯笑:“怕了?
您这样的大善人,最怕照见自己心里的鬼!“
鬼。
江镇望着岩壁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的轮廓正慢慢扭曲,先是长出尖牙,接着后背裂开道骨缝,最后竟和肖恩融化前的魔纹重叠在一起。
他猛地拔剑劈向影子,剑锋却穿透岩壁,在石屑纷飞里带出半幅地脉图。
“噗!”
一口黑血喷在冰甲上。
江镇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腥甜混着灼烧的痛,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倚着岩壁滑坐下去,眼前交替闪过提尔扒拉他衣角的软毛、安迪叼兔子时歪着的脑袋,还有雪姬被骨链锁住时苍白的脸。
“如果我根本不配行善...”他闭了闭眼,“那这些年的坚持算什么?”
“啪。”
一声清响惊得他睁开眼。
岩壁上不知何时浮起朵半透明的金莲花,花芯里飘出缕白烟,渐渐凝成老道葡萄的模样——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腰间酒葫芦却泛着玉色微光。
“百世罪孽,今日算清。”葡萄的声音比平时清亮三分,“从今日起,你是斜月洞莲花峰首徒。”
江镇猛地撑着剑站起,冰甲上的裂缝“刺啦”撕开:“师父!
火眼里的魔纹...雪姬还在外面!“
“莲花善法诀,乾坤莲台。”葡萄抬手一抛,两团金光没入江镇眉心,“至于善恶...”他的神念开始变淡,“等你能在莲台里照见自己的骨,自然明白。”
“师父!”江镇踉跄着扑过去,却只抓住一把虚无的光尘。
岩浆滴落的节奏突然变急,他这才惊觉雪姬不知何时滚到了岩浆池边,裙摆已经开始冒烟。
“雪姬!”
他咬碎舌尖逼自己清醒,指尖掐出莲花印。
岩壁上的金莲花“嗡”地胀大,化作半透明的光罩将雪姬兜住。
热浪撞在光罩上腾起白雾,江镇却感觉心口像被人攥住——这是他第一次用莲花宝鉴的防御法术,灵气正顺着经脉疯狂流逝。
“撑住。”他贴着光罩坐下,玄冰诀逆运转引着寒气往光罩里送,“再撑半柱香...地脉图...地脉图里有出口...”
光罩内的雪姬突然咳嗽起来。
江镇隔着光罩都能看见她额角的汗珠,还有被高温烤得发红的耳尖——莲花内部的温度在攀升。
他急得额角青筋直跳,伸手去拍光罩,却见自己掌心的莲花胎记正渗出金血,一滴一滴渗进光罩纹路里。
“疼吗?”他对着昏迷的雪姬呢喃,“我小时候被安杰斯公爵用烙铁烫手,比这疼多了。”
岩浆池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
江镇抬头,只见岩顶的裂缝已经裂成巴掌宽,暗红色的岩浆正像瀑布般倾泻而下。
他咬着牙将灵气运转到极限,光罩表面的金纹却开始变淡——莲花宝鉴的灵气快撑不住了。
“史蒂夫说过...”他的声音混着牙齿打战的响,“要护好该护的人。”
光罩内传来布料烧焦的糊味。
江镇猛地睁眼,看见雪姬的袖口正腾起细烟。
他颤抖着咬破指尖,在光罩上画了道冰纹——这是玄冰诀和莲花诀的第一次融合,疼得他眼前发黑。
“再坚持...”他的额头抵着光罩,“再坚持...”
岩顶的岩浆瀑布“轰”地砸在光罩上。
江镇喷出第三口血,却见光罩纹路上的金芒突然大盛。
他借着这股力道抬头,正看见岩壁上的地脉图在岩浆映照下泛着幽光——那些熔痕组成的,分明是朵正在闭合的莲花。
而在莲花中心,有个拇指大的洞。
江镇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刚要挣扎着爬过去,光罩内却传来雪姬的轻吟。
他低头,正撞进一双迷茫的眼睛——雪姬醒了,正用指尖碰着光罩上的冰纹,像在碰一片雪花。
“别碰...”他想笑,却咳出更多血,“烫...”
雪姬的手指突然顿住。
她望着他染血的嘴角,又望着岩顶倾泻的岩浆,突然撑起身子,将手掌按在光罩内侧。
两股温度截然不同的灵气在光罩里相撞,江镇猛地一震,竟感觉灵气流逝的速度慢了些。
“你...”他哑着嗓子,“你能引灵气?”
雪姬没说话。
她的眼尾发红,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急的。
江镇望着她泛白的指尖,突然想起老福耶说过的话:“善缘如灯,有时自己都看不见亮。”
岩顶的裂缝还在扩大。
江镇转头看向地脉图中心的小洞——那洞只有拳头大,却刚好能容下光罩。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最后一丝灵气注入莲花印:“等下无论发生什么...别松手。”
雪姬用力点头。她的手掌在光罩上压出个浅印,像在应誓。
岩浆瀑布的轰鸣里,江镇望着逐渐闭合的地脉莲花,突然想起葡萄神念消失前的话。
他摸了摸心口的莲花胎记,那里还残留着金血的温度。
善恶的答案,或许就藏在这团火里。
而此刻,光罩外的岩浆已经漫到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