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刻说的那个观景台,在空间站最外围的环形区。得穿过好几道气密门,拐过数条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脚步声的走廊才能到。这地方偏僻,平时没什么人来,金属地板都显得比别处冷清几分。
推开最后一道厚重的隔离门,视野豁然开朗。
巨大的弧形透明材质之外,便是毫无遮拦的深邃宇宙。繁星像是被打碎的钻石,密密麻麻地撒在黑丝绒上,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捞一把。远处,织女星散发着稳定的光芒,那颗被驯服的“冥府”奇点,如今成了星空中一个温顺的、散发着淡淡绿晕的背景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颗新生的星云。
“怎么样,比透过舰桥舷窗看带劲吧?”林刻有点得意,自顾自地走到观景台边缘,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后背靠着透明的墙壁。
秦雪缓缓走到他身边,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她的侧脸在星光照耀下显得有些朦胧,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放松,是感慨,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差点就看不到了。”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融进了真空般的寂静里。
林刻脸上的得意收敛了些,他仰头看着星空,咂了咂嘴:“是啊,差点就玩脱了。”他拍了拍身边的地板,“别站着了,坐下歇会儿。这儿没别人,不用端着。”
秦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屈膝坐了下来,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多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循环系统细微的嗡鸣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林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那几个破口袋里摸索起来。掏了半天,摸出半包被压得皱巴巴的香烟,还有一个老式的金属打火机。烟盒上印着的品牌标志都快磨没了。
“嘿,居然还在。”他咧嘴一笑,弹出一根叼在嘴里,又习惯性地把烟盒往秦雪那边递了递,“来一根?”
秦雪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忘了,你这丫头不沾这个。”林刻也不在意,把烟盒塞回口袋,啪嗒一声点燃了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在昏暗中跳动了一下,映亮了他带着些胡茬的下巴。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
烟雾在失重环境下并不上升,只是慢悠悠地扩散开来,形成一团奇异的烟云,悬浮在两人面前,将星光折射得有些迷离。
“老陈的牌子。”林刻看着那团烟雾,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味儿冲,够劲。他以前老偷摸着抽,被我发现好几回。”
秦雪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那老家伙,临走前还把最后一根烟放控制台上了。”林刻的声音有点哑,他又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你说他当时在想啥?是怕味儿呛着我们,还是……觉得能回来再点上?”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观景台里又安静下来,只有那团烟雾在缓缓变幻着形状。
“其实吧,”林刻把烟灰小心地弹进一个便携式收纳袋里,继续说道,“跟那狗屁管理员死磕的时候,脑子里啥都没想。就一个念头,不能让它就这么把咱们当垃圾扫了。凭什么啊?”
他转过头,看向秦雪,眼神在星光照耀下亮得惊人:“咱们会哭会笑,会怕死也会为了别人不要命,会惦记一口吃的,也会舍不得一根没抽完的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不就是咱们为啥站在这儿的理由吗?”
秦雪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那些冰冷的逻辑和法则,永远无法衡量生命的重量。
林刻把最后一口烟抽完,将烟蒂仔细摁灭在收纳袋里,封好口。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吧的轻响。
“行了,感慨完了。”他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没正形的样子,“回去看看刃那边报告写得咋样了。要是词儿用得不够狠,道爷我亲自给她润色润色!”
秦雪也微笑着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无垠的星海。
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面对。但至少此刻,在这僻静的观景台,他们获得了一丝难得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