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勤部的会议室里，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头顶的照明灯管发出令人烦躁的低频嗡鸣，照得对面那个秃顶后勤主管的脑门油光锃亮。
刃坐在桌子这头，面前摊开着厚厚一叠数据板和材料清单。她今天穿了正式的舰长制服，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丝合缝，银发束得一丝不苟，但眼底那点血丝骗不了人。
“……所以，关于‘星痕号’主结构梁使用的三号特种合金，”后勤主管推了推眼镜，手指在数据板上划拉着，语气带着官腔特有的圆滑，“不是我们不批，刃舰长。实在是库存紧张，审批流程又长。你看，七号合金的性能参数其实相差不多，完全可以替代嘛，还能为舰队节省一大笔开支……”
刃没说话，只是拿起手边的一个数据板，调出一张结构应力模拟图，推到桌子中央。图像上，代表七号合金的线条在模拟撞击测试中，如同脆弱的蛛网般寸寸断裂。
“李主管，”刃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片刮过金属，“‘星痕号’上次任务承受的极限过载数据，你应该看过了。用七号合金，下一次跃迁，我的船可能会在通道里解体。你是想让我带着船员，用性命去测试你的‘节省开支’理论吗？”
李主管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这个……刃舰长言重了。我们也是为了整体预算考虑……”
“预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会议室里的人齐刷刷看过去。林刻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门框上，双手插在兜里，嘴里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老张那儿顺来的营养棒，被他叼出了烟的气势。他显然刚从哪里溜达过来，作战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还有一道没完全消退的能量灼伤疤痕。
“哟，开会呢？”他像是才看见这一屋子人，晃晃悠悠走进来，很自然地拉开刃旁边的椅子坐下，两条长腿直接架在了会议桌上，靴子上还沾着点不知道从哪儿蹭的机油。
李主管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林刻先生！我们在进行正式会议！请你……”
“正式会议讨论怎么克扣功臣的修船钱？”林刻挑眉，把嘴里的“烟”拿下来，在指间转着，“李主管，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三号合金是贵点，但‘星痕号’这次立了多大功，你不会不知道吧？怎么，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吧？”
“这不是克扣！是合理资源配置！”李主管提高了音量。
“合理？”林刻嗤笑一声，脚从桌上放下来，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子上，盯着李主管，“那我跟你算笔账。‘星痕号’要是在下次任务中因为用了次品材料解体了，上面几十号精锐船员的抚恤金，是不是也得从你这‘预算’里出？重建一艘新锐侦察舰的钱，是不是更贵？还有，万一因为少了‘星痕号’的侦察，导致舰队在哪个旮旯里吃了亏，这损失，你李主管用后半辈子薪水赔得起吗？”
他语速不快，每个字却像小刀子似的，扎得李主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林刻先生，你这是危言耸听！毫无根据！”
“要不要赌一把？”林刻咧嘴，露出白牙，眼神却冷，“就打报告，说‘星痕号’因结构隐患申请无限期停飞，直到三号合金到位为止。你看雷蒙德将军是先批你的七号合金，还是先把我……和刃舰长，叫去问话？”
李主管不说话了，呼哧呼哧喘着气，瞪着林刻。
刃在一旁，自始至终没再开口，只是默默地将另一份关于船员心理评估和战后创伤恢复所需资源的申请报告，轻轻推到了李主管面前。
林刻重新把“烟”叼回嘴里，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李主管，大家都是给舰队干活的，不容易。行个方便，以后‘星痕号’出去捞到啥好东西，说不定还能记你一份功劳。非要卡着这点材料，闹到上面去，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是吧？”
他这话软中带硬，直接把后果摊开了。
李主管看着面前寸步不让的刃，又看了看旁边这个混不吝、偏偏又立下大功没法轻易动他的林刻，再瞥了一眼那份心理评估报告，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批……批了！三号合金，我会尽快协调……”
林刻立刻笑了，站起身，拍了拍李主管的肩膀：“这就对了嘛！李主管深明大义！回头让老张给你留碗炖肉，算我请客！”
说完，他冲刃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会议室。
门一关上，还能听到里面李主管压抑着的、捶桌子的声音。
走廊上，刃停下脚步，看向林刻：“谢谢。”
林刻把嘴里那根营养棒嚼了嚼咽下去，摆摆手：“谢啥，正好路过。再说了，欺负到我兄弟头上，我能看着？”
他看了看刃依旧紧蹙的眉头，问道：“还差什么？”
“生态循环系统的几个核心传感器，也被卡着。”刃揉了揉眉心，“说是技术保密级别高，需要更高权限。”
林刻摸着下巴，眼睛转了转，忽然嘿嘿一笑：“这事儿好办。交给我。你等着收货就行。”
刃看着他脸上那熟悉的、准备搞事的笑容，忽然有点替那个卡着传感器的部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