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兹拉所在的星球,是被遗忘者中的被遗忘者。大气稀薄至近乎于无,地表遍布着远古撞击留下的疤痕,永恒的黄昏笼罩着锈红色的砂砾大地。他栖身的救生舱残骸,像一只摔碎的甲虫,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渺小。
他刚用 scavenge 来的零件勉强修复了腿部固定支架,正对着终端屏幕上那组由规则馈赠的坐标和参数冥思苦想,试图用手头有限的工具规划出一条可行的路线。资源是最大的问题,尤其是能源和足以进行星际航行的载具。
就在这时,他面前堆积的、从救生舱拆出的金属废料,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如同露珠凝结般的嗡鸣。
埃兹拉猛地抬头。
那些扭曲的合金板、断裂的支架、烧毁的电路,仿佛被无形的双手托起,悬浮在半空中。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只有一种近乎“自然”的、物质本身被引导着进行“演化”的过程。
金属如同拥有生命的黏土般软化、延展、重新塑形。断裂处自主地寻找着彼此,分子键在超越现有物理法则的力量下被重新缔结,杂质被精准地剥离、析出,如同沙砾从水流中沉淀。电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最优路径生长、连接,复杂的集成结构在空气中凭空编织,其精妙程度远超埃兹拉见过的任何纳米级制造技术。
这不再是制造,这是……“定义”。林刻直接以自身意志为蓝图,以起源权柄为工具,将“一堆废铁”这个概念,从根本上重新定义为了“一艘功能完备的小型星际穿梭机”。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心悸,只有物质形态改变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埃兹拉张大了嘴巴,连呼吸都忘了,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违反他毕生所学认知的一幕。他不是在看科技,他是在目睹……神迹。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烟火气的、纯粹基于规则操作的神迹。
几分钟,或许更短。一架流线型、通体呈哑光黑色、没有任何可见推进器或舷窗的小型飞行器,静静地悬浮在原本堆满废料的地方。它线条流畅完美,仿佛本就是这片宇宙自然孕育的造物,与周围荒芜的环境形成诡异而和谐的对比。
飞行器的舱门无声滑开,内部是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和简洁到极致、甚至有些非传统意义的控制界面。
林刻的“身影”并未显现,但埃兹拉清晰地“感知”到了他的存在,以及一道无声的意念:“进去。我们去接秦雪。”
埃兹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没有任何犹豫,一瘸一拐地走向飞行器。当他触摸到那冰凉顺滑的舱壁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这艘船,仿佛是林刻意志的延伸。
他坐进驾驶位(如果那能称之为驾驶位的话),面前的控制台亮起,显示的并非复杂的仪表,而是周围星域的实时规则态势图,以及秦雪救生舱信标的精确位置。
“我们……怎么走?”埃兹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尽管他知道可能得不到常规的回答。
飞行器没有任何常规引擎启动的轰鸣或震动,只是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姿态。紧接着,埃兹拉感到周遭的空间参数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仿佛飞行器本身在空间这张“膜”上轻轻“凹陷”了下去,然后被“弹射”了出去。
不是跃迁,不是曲速航行。这是一种更本质的移动方式——飞行器所在的局部空间,被林刻直接“搬运”了。
舷窗外(如果那光滑的内壁能算舷窗的话)的景象没有变成拉伸的光线,而是如同老式胶片电影跳帧般,瞬间切换。前一秒还是锈红色的废星地表,下一秒已是气态巨星那恢弘磅礴的云海。
这种旅行方式,让埃兹拉这个顶尖科学家的大脑几乎宕机。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乘坐交通工具,而是在被宇宙本身“传输”。
飞行器精准地悬停在秦雪的救生舱旁。舱门打开,秦雪看着这艘突然出现的、充满非人美感的黑色飞行器,以及舱内安然无恙的埃兹拉,眼中充满了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她颈间的吊坠温暖如初。
她没有任何废话,利落地进入飞行器,坐在了埃兹拉旁边的座位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面对未知的凝重。
“他……”秦雪轻声问,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驾驶舱前部。
埃兹拉推了推空镜框,低声道:“无处不在。”
飞行器再次无声地启动,以那种超越理解的方式,朝着林刻设定的坐标点——一个位于偏远星系的、早已废弃多年的小型矿业中继站——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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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都财团,“捕网”计划指挥中心。
“报告,锁定三个高概率目标点。”分析师指着星图,“根据历史数据交叉比对,这三个地点在星痕号失联前,都与林刻或其主要船员有过隐秘联系。一个是独立科学家‘老鬼’的实验室,一个是前联盟特种作战顾问‘灰狐’的安全屋,还有一个是……流浪情报商‘渡鸦’的常用信息中转站。”
阴影中的负责人看着那三个被标记出来的光点,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
“很好。派出‘清洁工’小队,同步行动。记住,要活的,至少……要能说话的。”
三支由精英特工组成的“清洁工”小队,乘坐着伪装成民用船只的高速突击舰,悄然驶离财团控制区,如同毒蛇般扑向各自的目标。
他们行动迅捷,计划周详,自以为隐藏在黑暗之中。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在他们跃迁引擎启动,扰动空间规则的瞬间,那波动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早已被漫步于规则之弦上的“存在”,清晰地捕捉到了。
在前往废弃中继站的“路途”中,林刻的“意识”如同俯瞰沙盘的棋手,静静地“注视”着那三支分别扑向不同方向的财团小队。
他没有立刻采取行动去拦截或警告。
他只是如同一个冷静的观察者,记录着他们的航向,分析着他们的目标,评估着每一个潜在联系人的价值与风险。
他的“目光”,最终更多地落在了那个标记为“流浪情报商‘渡鸦’”的目标上。根据埃兹拉之前共享的、来自星痕号的非公开记录,这个“渡鸦”,似乎并不仅仅是简单的情报商……
飞行器内,秦雪和埃兹拉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他们知道,林刻在“看”着某些东西,某些……即将决定命运的东西。
林刻的意志,在规则的层面轻轻拂过,如同手指抚过琴弦,却并未拨响。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等待一个……足以让猎人们刻骨铭心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