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很安静,众人默契地低垂着眼帘,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屋外传来皇后的痛呼,一声声催促着皇帝尽快决断,将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皇帝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思考,皇后的呼声,已是一声比一声弱了,他眉头紧拧着,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催产!”
陈太医得了令,忙不迭地往产房去。皇帝手支着额头,仿佛承受了巨大的苦楚。他脸色依旧冷得很,便是青樱,也不敢在这个关头去触皇帝的霉头。她与慧贵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去宽慰皇帝。
等待总是焦急的,殿中的烛火挑了三次,皇帝打发了一波又一波人去问,得到的结果都是“快了”。这到底是急不得的,直到月正中天,进忠才喜滋滋地进来报喜。
“皇上!生了!皇后娘娘生了一位小阿哥!”
屋内众人都不由松了口气,笑意瞬间融化了皇帝脸上的寒霜,他急着起身去问:“当真是阿哥?”而后又蹙眉道:“怎么没听到哭声,皇后如何了?”
青樱和慧贵妃同时上前扶住了皇帝,一左一右牢牢地扶着他坐下。青樱温声道:“皇上别急,起得猛了仔细头晕。”
慧贵妃也道:“到底是何情形,还是听进忠仔细道来吧。”
进忠不敢耽搁,口齿清晰道:“回皇上,方才奴才在产房外守着,只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哭声,收生姥姥出来说,皇后娘娘生下了小阿哥。奴才问了太医,说是阿哥在腹中有些久了,这才哭声弱些。奴才已请了陈太医来,皇上可要见一见?”
皇帝急着问话,也顾不得一屋子的妃嫔还在,当即叫了陈太医进来,“如何?九阿哥可有妨碍?”
陈太医跪在地上隐隐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强撑起身子露了个笑脸,道:“微臣恭喜皇上喜得麟儿!九阿哥只是早产所致的体弱,并无大碍,只要好好养着,是不妨事的。”
皇帝喜道:“果真?皇后生了那么久,也不妨碍吗?”
陈太医说了一席话,口舌也活泛起来了,笑道:“皇上不必担忧,只要伺候得周到,过了寒冬,也就好了。”
青樱有些了然,伺候到何种程度算周到?只怕有了一丁点病痛,都是宫人的错了。而孱弱的九阿哥能否撑得过去,就更难说了。到了那时,谁还会去细究接生时的错处呢?
无论如何,眼下皇帝是高兴的,也想起了问及皇后的情况,“皇后没有大碍吧?”
“是,皇上放心,催产药用得及时,九阿哥又未足月,对娘娘凤体负担并不大。只是产后调养尤为重要,还要请皇上下旨,令太医院诸位太医与微臣一同参详药方。”
这都是小事,皇后诞育嫡子有功,皇帝自然没有不允的。当即下令赏了长春宫上下,及太医院众人,至于长春宫对三公主的怠慢,早就被皇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皇帝本要去看九阿哥,却被陈太医以“皇子体弱不能见风”为由拦下了。如此,皇帝也不欲多留,兴高采烈地回了养心殿,还顺手点了令贵人作陪。
青樱随着众人目送皇帝离去,这尊大佛一走,眼见众妃都松懈了下来。有如慎妃一般羡慕的,如玫嫔一般不在意的,也有如懿这样心中酸涩的。而唯独慧贵妃,太过于平静了。
青樱忍不住去看她,那瓷白的脸上,是如霜雪般冷漠的平静,既不为皇后高兴,也并不嫉恨她的好运,浑然不似她以往的性子。
见青樱看她,慧贵妃只是淡然一笑,将远远系在皇帝身上的眼神收回,转身回了自己的咸福宫。
回到永寿宫已是深夜,青樱却毫无睡意,慧贵妃的神情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一直是轻浮的、骄纵的,甚至是愚蠢的,仗着家世和宠爱在宫中横行,偏偏又一心依附于皇后。
皇帝不肯真心待她,皇后也不敢信任她,底下的妃嫔又畏惧她,当真是各处都讨不到好。
正思索着,雪蘅端了安神茶进来。
“今儿熬得晚了,想着主儿或许睡不着,用一盏安神茶吧。所幸这些日子都不用请安,主儿明日起得晚些也无妨。”
“不用向皇后请安,也要预备着皇上来啊。”青樱接过安神茶,轻摇着头,“皇上正高兴呢,难免要找人倾诉。明日你叫小喜子警醒着些,皇上若起驾就叫本宫起来。”
雪蘅点点头,“主儿放心吧,奴婢会让小厨房备着皇上喜欢的点心,七阿哥处也会安置好。”
“有你在,本宫是放心的。”青樱喝了茶一时也没有睡意,懒懒的靠在枕上想事情。
雪蘅道:“皇后生产可真是凶险,从午后到深夜,整整半日呢!”
青樱一叹道:“本宫看着也觉得悬心,一国之母尚且如此,不知何时本宫也会落入这样的境地。”
“主儿何必担心这些,您受皇上宠爱,又有两位皇子做倚仗呢。”
青樱自嘲一笑,身家性命都系于他人之上,只能用顺从来换取一点安稳,实在令人难以安心。但这些心事,对于旁人来说,都是习以为常。青樱便也不与雪蘅多言,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辛苦了这数月,皇后也算得偿所愿了。只是本宫总觉得不对,皇后为何会突然动了胎气,长春宫上下竟无一人想起三公主,实在不是皇后往日的作风。”
雪蘅也道:“奴婢也觉得奇怪呢,若说宫人都急着伺候皇后生产,一时疏忽也是有的。但奴婢留心看了,三公主脚上的鞋,是在厚毯上穿的软底绣鞋。长春宫中只有皇后所居的内殿才铺着厚毯,因此三公主应当是和皇后在一处的。”
雪蘅说得不错,嫔妃们常穿花盆底,在厚毯上立着不稳,因此招待客人的明间,多是在正中铺上样子好看的薄毯。唯有在起居的内殿,才换上绣鞋,踩着厚毯。
“如此说来,皇后早产,似乎还与三公主有关。”
雪蘅劝道:“有无干系,都是她们长春宫的事,主儿何必费这样大的心思呢?且奴婢冷眼看着,慧贵妃只怕也脱不开关系,总是她们自己人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