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长春宫,慧妃已坐着品茶了,她侍奉皇后向来勤勉,每日都是头一个到的。
见娴妃进来,想到御赐匾额之事,又见如懿打扮不似以往,便道:“娴妃今日好春风得意啊,有了皇上御赐的匾额果然都不同以往了,宫里人说话都格外轻狂些。”
她说着往如懿身后一瞧,见不是阿箬随侍,嗤笑道:“原来还知道廉耻啊,不敢抛头露面惹人嫌了,倒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如懿依旧端着笑,“宫女伺候主子原是她们的本分,哪能叫抛头露面呢?慧妃可真是体贴她们。”
慧妃眯了眯眼,想起昨日皇帝已答应了给自己也赐一份墨宝,当即便道:“皇后娘娘体恤宫人,本宫自当追随,不比娴妃你颐指气使惯了,一份慈心也无。”说罢也不管如懿脸色如何,转过头去与怡贵人说笑起来。
不过多时纯嫔等人也来了,悄悄说着昨晚听见了凤鸾春恩车的声音,纷纷猜测着是个什么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走了出来,为众人解了惑:“那是咱们姐妹的福气,又多了一位妹妹。方才你们来之前,皇上让敬事房传了口谕,南府白氏封为玫答应,已经拨了永和宫给她住。”
慧妃也想起了昨日的情形,不仅咬牙暗恨那白氏不安分,当着自己的面勾引皇上,连得赐御笔的喜悦都减了几分。
嘉贵人更是愤愤,直言白氏低贱,惹得皇后训斥了几句。
青樱早知道有这一事,玫答应可是太后特意给皇帝挑的可心人,还有幸第一个怀胎。
但也是可怜,困于失子之痛数年,被仇恨折磨得失了原本的鲜活。
说了这最要紧的事,皇后便叫众人散了,青樱扶着如懿的手走在回宫的路上,海兰跟在一旁。
慧妃带着嘉贵人和怡贵人跟了上来,她心中有气,难免要寻人的不是,于是高声叫住如懿,“娴妃怎么这样匆忙啊,可是皇上久不去你那里,闲得发慌了?”
如懿脚步虽慢了下来,倒也没停,随口道:“这大冷天的,慧妃倒愿意站在外头说话, 可要当心身子,别再发了寒症。”
慧妃心下更是不悦,怒道:“你敢诅咒本宫!”
如懿这才停住,转头看到慧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俏脸,白如霜雪,愈发显出唇上的红润口脂,竟是个病美人了。
“本宫哪有此意,不过是惦记着慧妃的身子,怕妹妹穿得单薄冻着了。到时候皇上召见,妹妹却不能伴驾,可是不美。”
一旁的星璇便道:“我们主儿身上这件披风,可是吉林将军进贡的玄狐皮,昨儿皇上特意嘱咐内务府做了衣裳,内务府上心,今日就赶早送了来。”
慧妃便笑着斥她,“眼皮子浅的,皇上的吩咐内务府哪能不上心,也不是头一回了,非要学人沉不住气到处嚷嚷吗?”
如懿知道这话是暗讽阿箬,连带着也说内务府对延禧宫上心不过是因着皇上的缘故,若要再争执起来便没完没了了,只怕要闹到皇后面前。
当下也不多理会,只道:“慧妃是该好好料理料理身边的人了。”
一句话说得慧妃吃了个哑巴亏,到底是她自己斥责了星璇,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青樱暗笑一声,看来将高曦月拉下贵妃之位还是有好处的,两人位分相当,如懿也敢呛她几句了。
倒是嘉贵人一向眼尖,看见如懿身边多了个脸生的,细看之下又是个容色姝丽不下自己的,便道:“哟,今日娴妃身边怎么多了个美人儿啊,往日怎么不带出来给姐妹们长眼呢?”
这话引得众人都看向青樱,眼里的冷意叫她如芒在背,低头行了个礼,“回各位主子,奴婢是娴妃娘娘的陪嫁,名叫浮翠。”
嘉贵人一笑,“哎哟,从前娴妃身边的阿箬就够伶俐了,如今一见才知你更是个好的,把咱们身边的丫头都衬得粗粗笨笨了。”
慧妃盯着青樱,不禁想起了昨日那个琵琶姬,也是最下贱不过的出身,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起皇上来,不由狠狠道:“粗粗笨笨的才好呢!都像玫答应那个贱人一般不安分,宫里可要乱套了!”说罢也不理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高曦月总这样不成体统,前世做贵妃时,这般是矜贵娇纵,如今只在妃位,不仅上头有皇后,还有个与她平起平坐的娴妃,依旧这个性子可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与如懿的拌嘴,多是以不快收场,倒叫宫中人觉得她爱生事,将如懿的不争不抢显了出来。
回到延禧宫,依旧是皇帝不曾驾临的寂寥,新宠当道、旧爱难舍,皇帝流连于各宫,唯独忘了如懿。
慧妃虽也是妃位,但好歹有宠,皇后也渐渐回转了心意,与她亲近起来,处境自然比如懿好上许多。
皇帝久久不来,又向各宫都赐了御笔,内务府便怠慢起了延禧宫。
起先不过是吃食上不怎么精致,后来竟送些冷饭冷菜,尽是素的,一点荤腥也无,份量也少得可怜。
青樱并不想隐瞒,每日都原样送上去,倒是惢心,常细细挑拣了好的给如懿。
可一日里总有一顿是凑也凑不出的,如懿怎会看不见,不知是无心、还是无力争宠了。
阿箬愤愤不平,“内务府这帮狗奴才,惯会拜高踩低,哪一日皇上来了,才要给他们好看呢!”
青樱手上做着针线,不甚在意,“你也说了是哪一日,想这些没影儿的事做什么。”
阿箬气结,一把夺过青樱手上的活计,“别做了,这些天你都熬成什么样了,这样的帕子做起来费神又费力,真要把眼绣瞎了。”
那帕子是现下宫里最时兴的样子,层层绣了活灵活现的花样,再缀上宝石珠子,打上繁复精美的络子,是宫妃们的巧思。
皇后不许用华丽的衣料和重工的刺绣,宫妃们便在手帕这样不起眼的东西上使劲儿,皇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在这项越发攀比起来。
青樱绣的这些,比宫里最好的绣娘也不差什么了。
“我多做些,叫他们拿出去换钱,咱们也好打点内务府,总不能一直这样吧。咱们贴身伺候的能吃饱,下面的小丫头和太监们可是常常饿着肚子呢,冬日里不吃饱身上总是冷。”
青樱拿回来接着绣,语气十分平静,等过了这个冬日,便是好机会了,手里多些银钱总是好的。
阿箬却道:“你操什么心,总有主子呢,昨儿海常在封了一包银子来,还够用呢。”
青樱手一抖,这几日下着雪不便往来,难为海兰总记挂着,只是她也不得宠,虽说没人为难,到底也不宽裕。
“主子收了?海常在自己还艰难呢,她身边也只有可心和香云两个,不比咱们家大业大,我这里还有些银子,你悄悄送回去吧,就说是主子的吩咐。”
阿箬撇撇嘴,“你倒爱做好人。”
“不是我做好人,宫里统共就一个海常在是知心人,咱们主儿不护着她,她该艰难成什么样子?”
阿箬这才应了,收了银子悄悄往景阳宫去。